暴雨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吞没。
杜明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指尖在玻璃上悬了许久才缓缓落下。窗外的雷声炸响时，他正好按下发送键，对话框里弹出一句“地址发我”，紧接着就被李伟一连串的感叹号和兴奋的表情包淹没。
“够意思啊杜明！就等你这句话了！”
“地址是城郊那边的辉煌蜡像馆，你知道吧？就是三年前突然倒闭那个！”
“晚上九点集合，别迟到，哥几个都等着呢！”
杜明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边。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把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灰。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所谓的“冒险”，尤其是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去一个废弃的蜡像馆，但李伟是他从高中就认识的发小，从上周开始就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这是“毕业前最后一次集体狂欢”，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更何况，群里已经有五个人确认参加了。
他点开群聊，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头像。除了他和李伟，还有活泼得像永远不会累的陈曦，胆子比兔子还小的赵宇，以及总是形影不离的情侣张昊和林薇。哦对了，还有一个叫周凯的，是李伟临时拉进来的，据说家就住在蜡像馆附近，还自称三年前去过一次。
“辉煌蜡像馆……”杜明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当年倒闭的时候闹得挺大，新闻里说老板在闭馆前一天突然失踪，馆里的蜡像却全都完好无损，当时还有人猜测是不是跟什么灵异事件有关。不过这种新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很快就被新的热点覆盖，渐渐没人再提起。
九点十五分，杜明驾着车拐进通往城郊的小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车灯劈开厚重的雨幕，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十几米的路。道路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晃，枝桠像扭曲的手爪，拍打着车窗，发出“啪啪”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导航提示到达目的地时，杜明看到路边已经停了两辆车。他刚把车停稳，李伟就顶着一件湿透的外套跑了过来，拉开车门大喊：“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杜明跟着他走到蜡像馆门口，其他人也围了过来。陈曦正踮着脚往馆里张望，听到脚步声回头冲他笑了笑，她穿了件亮粉色的外套，在这阴沉的雨夜里格外显眼：“杜明，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这种地方也敢来。”
赵宇缩着脖子站在张昊身后，脸色有点发白，声音带着颤音：“我……我就是被他们硬拉来的，早知道这么偏，我说什么也不来。”
张昊搂了搂身边的林薇，嗤笑一声：“赵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是个废弃的蜡像馆，难不成还真有鬼？”林薇没说话，只是往张昊身边靠了靠，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角落里站着个陌生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件深色夹克，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他看到杜明看过来，主动走了两步：“你就是杜明吧？我是周凯，李伟的朋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神扫过蜡像馆的大门时，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杜明点点头，目光落在眼前的建筑上。辉煌蜡像馆的招牌已经锈迹斑斑，“辉煌”两个字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知被风雨侵蚀到了哪里。整栋建筑像是一头蛰伏在雨夜里的巨兽，外墙斑驳，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几扇破了洞的窗子里，隐约能看到里面漆黑的轮廓。
最奇怪的是大门。
那是两扇沉重的实木门，此刻却虚掩着，留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去。门楣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告示，纸边已经卷曲，大部分字迹都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最下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晚10点后，遵守规则”。
“遵守规则？什么规则？”陈曦好奇地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却被门框上掉下来的一块灰渣吓了一跳，“这地方也太破了吧。”
周凯忽然开口：“三年前倒闭的时候，老板就是从这扇门走出去后再也没回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里，让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当时警察来查了好几次，什么线索都没找到，馆里的蜡像都好好的，就跟没人动过一样。”
赵宇的脸更白了：“凯哥，你……你别吓我啊，这地方真有问题？”
“不好说。”周凯摇摇头，“我三年前跟我爸来的时候，还挺热闹的，谁知道没过多久就倒闭了。不过也别自己吓自己，废弃的地方嘛，总会有点奇怪的传闻。”
李伟拍了下手，打破了沉默：“行了行了，别聊这些了，咱们是来探险的，又不是来听鬼故事的。走，进去看看！”他说着就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突兀。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蜡油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杜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馆内一片漆黑，只有门外的车灯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能短暂照亮里面的景象。李伟摸索着按下门口的开关，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最终还是亮了起来，只是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大厅的轮廓。
大厅很大，正中央铺着一块早已褪色的红地毯，地毯上满是污渍和破洞。四周靠墙的位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尊人物蜡像，有穿着古装的官员，有戴着眼镜的学者，还有穿着旗袍的女人……他们的姿态各异，表情却都僵硬地凝固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我的天，这些蜡像做得还挺像的。”陈曦走到一尊穿着军装的蜡像前，伸手想去碰，被张昊拉住了。
“别乱摸，万一弄坏了说不清。”张昊说着，自己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蜡像的脸，“不过说真的，看着有点瘆人。”
林薇紧紧抓着张昊的胳膊，眼睛快速地扫过那些蜡像，好像生怕它们会突然动起来一样。赵宇则一直躲在人群后面，几乎不敢抬头。
杜明的目光在蜡像之间移动。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蜡像的工艺确实不错，皮肤的纹理、头发的细节都做得很逼真。他走到一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蜡像前，这尊蜡像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微笑。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窗外瞬间亮如白昼，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大厅，正好落在医生蜡像的脸上。
杜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清楚地看到，那尊蜡像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也不是他眼花了。在那短暂的光亮中，蜡像的眼皮确实动了，原本平视前方的目光，好像微微向下垂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你们看那尊医生蜡像……”杜明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指着那尊蜡像，转头看向其他人。
陈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杜明，你不会是吓着了吧？一尊蜡像而已，还能活过来不成？”
“就是，”张昊也笑了，“估计是光线问题，你想多了。”
李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自己吓自己，咱们继续往里走走，听说二楼还有名人蜡像呢。”
杜明皱着眉，又看了一眼那尊医生蜡像。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眼镜反射着昏暗的灯光，嘴角的微笑依旧僵硬，看起来和其他蜡像没什么不同。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诡异的感觉甩掉。也许真的是太紧张了，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容易产生错觉。
“走吧。”杜明深吸一口气，跟着众人往楼梯口走去。
经过医生蜡像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了一眼。
这一次，他好像看到蜡像嘴角的微笑，比刚才更明显了一点。
身后的白炽灯又开始“滋滋”作响，灯光忽明忽暗，把那些蜡像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墙壁上，像是一个个扭曲的鬼影。门外的暴雨还在继续，雷声从远处传来，沉闷得像是在人的胸腔里震动。
杜明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总觉得，这座看似废弃的蜡像馆里，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们这七个冒失闯入的年轻人，或许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楼梯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塌掉。杜明抬头看向二楼的黑暗处，那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怎样一场无法预料的噩梦。
而那尊医生蜡像，依旧立在原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眼镜后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