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默和王虎准时出现在了招待所门口。
两人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紧张地跟两根木桩子似的，站得笔直。
“走吧，上车。”
晏明洲带着他们打了辆车，直接就去了市里唯一一家挂着华侨商店牌子的地方。
这里是全市唯一能用外汇券买到进口商品的地方。
晏明洲出示了自己的华侨证件，带着两个一脸懵圈的手下，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商店里琳琅满目，全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洋玩意儿。
什么日本的电视机，德国的冰箱，还有各种包装精美的洋酒和化妆品。
陈默和王虎看得是眼花缭乱，大气都不敢喘。
晏明洲却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径直走到了一个挂着汽车照片的柜台前。
“同志，我要看车。”
负责接待的是个穿着旗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销售，她看到晏明洲的气度，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证件，脸上的笑容无比热情。
“晏先生，您想看哪款车？我们这里刚到了一批全新的丰田皇冠，还有两辆日产蓝鸟，都是现在市面上最好的车了。”
“就皇冠吧。”晏明洲的语气，像是在挑一棵大白菜。
在女销售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商店后面的车库。
一辆崭新的丰田皇冠静静地停在那里。
流畅的车身线条，锃亮的镀铬装饰，在八十年代初，这车简直就像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科幻产物。
王虎这个老汽车兵，看到这车，眼睛都直了。
“晏先生，您真有眼光。”女销售在一旁不遗余力地介绍着，“这可是最新款的皇冠2.8，V6发动机，动力强劲，里面全是真皮座椅，还带空调和收音机……”
晏明洲没听她废话，他直接拉开车门，对王虎说道：“上去试试。”
王虎激动得手都有些抖，他坐进驾驶室，摸着方向盘。
“怎么样？”
“好！太好了！”王虎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行，那就要这辆了。”晏明洲点了点头，对女销售说道，“刷卡……哦不，开票吧。”
他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厚厚的外汇券。
“全款。”
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把旁边的女销售和陈默，都给看傻了。
他们知道晏明洲有钱，但没想到，他竟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买一辆几万块的进口轿车，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默看着自家老板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有钱人这个概念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他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在简历上写的那句需要很多钱，在老板面前，可能……有点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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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那沓厚厚的外汇券，还有自家老板买车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他们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想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陈……陈助理，”王虎这个三十多岁的退伍老兵，此刻紧张得跟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似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他偷偷瞄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道，“咱……咱们老板，到底是啥来头啊？我昨晚想了一宿都没想明白，这手笔，怕是市里的大领导都没这么阔绰吧？”
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震撼和迷茫。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可能跟了个了不得的人物，王哥，以后机灵点，好好干吧，这机会……怕是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了。”
正说着，晏明洲从招待所里走了出来。
他今天换了身行头，不再是昨天那身略显正式的西装，而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配上一条熨烫笔直的深色长裤，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充满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跟招待所门口那些穿着灰色蓝色中山装的干部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杵着干嘛？跟两根电线杆似的，上车。”
晏明洲自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动作自然得就像这车他已经开了好几年。
王虎连忙小跑着过去，坐进驾驶室，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感觉跟握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生怕把这金贵玩意儿给碰坏了。
“老板，咱们……去哪儿？”
“工商局。”晏明洲报上地址，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副驾驶的陈默，“陈默，今天有的忙了，你记一下，别漏了。”
“是，老板。”陈默立刻像个上紧了发条的闹钟，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纸和笔，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
“先去工商局注册公司，名字就叫明洲实业有限公司，注册资本……先写三十万吧。”
“噗——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陈默，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进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三十万？！
注册资本三十万？！
他知道晏明洲有钱，但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么石破天惊的手笔！
要知道现在市里那些效益最好的国营大厂，一年的净利润都未必有这个数！
拿三十万出来注册一个私人公司，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开车的王虎手一抖，车子差点没直接开到马路牙子上去。
他吓得连忙踩了一脚刹车，车身一个急停，后座的晏明洲连晃都没晃一下。
晏明洲像是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调，清晰地说道：“注册完公司，马上去税务局办手续。”
“最后，去市百货大楼，找他们的负责人，就说我要租他们一楼最显眼的位置，从正门进去就能看到的那块，租金不是问题，但我要办一场……嗯，新概念玩具品鉴会。”
“品……品鉴会？”陈默一边飞快地记着，一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品鉴会。”晏明洲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记住了，是品鉴，不是售卖，只让看不让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默和王虎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效率，什么叫钞能力。
晏明洲就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永动机，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注册公司、办理税务、租赁场地……所有在陈默看来需要磨破嘴皮子托关系才能办成的事，在他老板这里都变得异常简单。
他从不跟人讲什么大道理，也不跟人拉什么关系。
他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却又异常有效。
钱。
还有比钱更管用的。
外汇券。
工商局的办事员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嫌手续麻烦，流程走下来得半个月。
晏明洲什么也没说，只是让陈默把一个装着两条中华烟和一个厚厚信封的牛皮纸袋放在了对方桌上。
那办事员的脸立马就从阴天转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一路绿灯，一个小时就把所有手续都给办齐了。
百货大楼的经理一开始也推三阻四，说一楼的场地紧张，都是黄金柜台，不好安排。
晏明洲直接开出了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租金价格，并且承诺，品鉴会当天，整个百货大楼因为活动吸引来的客流产生的所有营业额，都跟商场三七分成，商场七，他三。
那经理听完，当场就傻了，回过神来后，看着晏明洲的眼神就跟看活财神一样，差点没当场给他磕一个。
陈默跟在晏明洲身后，看着他用这种近乎蛮不讲理的方式，一路横冲直撞，把他过去二十年认知里那些坚不可摧的规矩和人情，撞得稀巴烂。
他心里除了震撼，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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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市百货大楼门口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从三楼一直挂到了一楼，在春风里猎猎作响。
上面用烫金的大字写着，“热烈欢迎明洲实业有限公司，携最新科技益智玩具，莅临我商场举办新概念玩具品鉴会！”
这阵仗，比过年还热闹。
整个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收到了晏明洲派陈默亲自送去的用烫金封皮制作的精美请柬。
市里的领导，各大国营单位的负责人，供销社和百货公司的采购主任，还有市报社的记者……
一大早，百货大楼门口就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几乎囊括了这个年代所有能见到的车型。
来宾们走进一楼大厅，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原本卖日用百货的柜台，全都被撤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用厚重的红色绒布精心布置过的展台，上面还打着从市歌舞团借来的追光灯，显得格外高级。
每个展台上都用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罩，罩着一款造型奇特的玩具。
左边的是无数根银色的小棒和亮晶晶的钢珠，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金属光泽，旁边立着个红木牌子，上面是三个漂亮的宋体字“百变魔棒”。
中间的是几十个拆解开的带着精密齿轮和连杆的木质零件，旁边摆着一个拼装好的造型异常炫酷的小汽车模型，牌子上写着“动力车模”。
右边的则是一个穿着精致蕾丝小裙子，有着一头漂亮金色长发的娃娃，旁边还摆着十几套不同款式的小衣服和梳子镜子等小配件，牌子上写着“时尚娃娃”。
这些玩具，无论是设计理念，造型还是做工的精致程度，都远超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款产品。
来宾们围着展台，一个个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我的天！这玩具也太精致了吧？跟艺术品似的！”
“你看那个小汽车，竟然还有齿轮！这玩意儿能动吗？不会是摆设吧？”
“那个娃娃好漂亮！比供销社里卖的那种傻乎乎的塑料材质的好看一百倍！这要是给我闺女买一个，她得高兴疯了！”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一个穿着笔挺西装，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走上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小舞台。
正是晏明洲。
他手里拿着个话筒，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气度，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上午好。”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叫晏明洲，是明洲实业有限公司的负责人。”
“今天，很高兴能在这里，向大家展示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三款产品。”
他没有说太多废话，直接打了个响指，请上了几个早就安排好的穿着干净整洁白衬衫的演示员。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几个演示员开始现场演示起了玩具的玩法。
百变魔棒在他们手里，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从简单的正方体到复杂的埃菲尔铁塔，引来一片惊呼。
拼装车模被一步步地组装起来最后拧上发条，竟然真的在展台上“嗡嗡”地跑了起来！
而那个时尚娃娃，更是引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尖叫，当演示员为她换上一套漂亮的公主裙，又梳了个精致的发髻时，好几个女记者都忍不住拿起了相机，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
现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
所有人都被这几款新奇又好玩的玩具给迷住了！
就连前排就坐的几位市领导，都看得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还低声交谈着什么。
人群中，一个身材微胖，梳着个油光锃亮大背头的中年男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叫王卓，是市里最大的国营商场，红旗商场的总经理。
他看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经销商们两眼放光恨不得当场掏钱的样子，心里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姓晏的小子，一出手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这分明就是来抢他饭碗的！
他红旗商场也卖玩具，可跟人家这一比，简直就是一堆没人要的破烂！
“故弄玄虚！华而不实！”他低声啐了一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浓浓的嫉妒。
演示结束，晏明洲再次走上台。
所有人都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宣布价格和销售渠道了。
好几个经销商，已经摩拳擦掌，悄悄地给自己手下使眼色，准备等会儿就去抢订单了。
可没想到，晏明洲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感谢大家的捧场。”晏明洲笑了笑，对着话筒，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的品鉴会，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三款产品，由于技术复杂，材料稀有，目前还无法进行大规模量产。”
“所以，我们决定，本次品鉴会，只做展示，暂不对外销售。”
哗——！
整个大厅瞬间就炸了！
像是往热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
“什么？！不卖？！”
“搞了半天，就把我们叫来看个热闹啊？耍猴呢？”
“晏老板！你这就不地道了啊！你这把我们的胃口都吊起来了，结果不给饭吃啊！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那些经销商们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个个脸都涨红了。
他们都是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几款玩具巨大的商业潜力！
这要是能拿到代理权，下半年躺着都能数钱啊！
一个性子急的经销商直接就冲到了台前，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了，扯着嗓子喊道：“晏老板！你开个价！不管多少钱，你这三款玩具的独家代理权，我全要了！”
“老李你一边去！”另一个立马反驳，“晏老板，别听他的！我们市供销社要了！我们渠道最广！”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晏明洲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老板的心情我理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请大家放心，我们的产品很快就会和大家见面。”
“下个月一号，这三款产品将在市百货大楼进行发售！”
“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焦急的脸。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由于产能有限，这批每款产品将各限量发售……一百套。”
一百套？！
整个市才一百套？！
这他娘的够谁分的啊！
这消息放出去，不得挤破头？！
所有经销商的脑子里，都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
抢！
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抢到！
这已经不是赚钱的事了，这是面子问题！
谁能抢到首批货，谁就在市里的商圈里露了大脸了！
王卓看着眼前这火爆到近乎疯狂的场面，一张脸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这个姓晏的小子，用一场只展不卖的发布会，就搅动了整个市的商业格局！
他甚至能预感到，下个月一号市百货大楼的门口，将会是何等疯狂的景象。
而他那个半死不活的红旗商场，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一股子浓烈的嫉妒和危机感，像毒蛇一样，瞬间就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晏明洲的脑海里，那个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
【叮！恭喜宿主，来自红旗商场总经理王卓的强烈嫉妒，获得嫉妒值+1000！】
晏明洲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看着台下那些或激动，或懊恼的脸，心里一片平静。
他拿起话筒，准备宣布品鉴会正式结。
记者席里突然站起来的那个女记者，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婴儿肥，但那双眼睛却很亮，像淬了火的星子，透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
她手里紧紧攥着笔和采访本，因为紧张，指节都有些发白，但还是高高地举着手，声音清脆又响亮，盖过了现场所有的议论声。
“晏先生！我是市日报的实习记者孙晓燕！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择在我们市投资？您对我们市未来的商业发展，有什么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