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那盏昏黄的电灯泡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易中海端坐在象征权威的破桌子后面，脸色黑得如同锅底，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捏着搪瓷缸子，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感觉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窝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
乱了！全乱了！
这场全院大会，从他默许刘海中召开那一刻起，剧本就彻底脱离了掌控！
在他的预想中，本应是这样的：刘海中率先发难，批判张伟生活作风不正，引得群情激奋（至少是表面上的）。然后他易中海，作为院里的一大爷，稳坐钓鱼台，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一方面“严厉”批评张伟，另一方面又“语重心长”地给予教诲，展现宽宏大量和治病救人的姿态。最后张伟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全院居民再次感受到他易大爷的威严与仁德。
完美！既敲打了最近越来越跳脱的张伟，又巩固了自己的权威和形象。
可现实呢？
刘海中那个蠢货！开场倒是像模像样，结果被张伟一句“批评得对”就给整不会了！后续节奏全无，像个呆头鹅一样傻站着！
然后…然后那张伟就开始了他的个人表演！
什么思想保守？什么不够开放？什么封建残余？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易中海活了大半辈子，主持过无数次全院大会，批评过偷鸡摸狗的，调解过夫妻吵架的，处理过婆媳不和的…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什么样的歪理没听过？
可像张伟这样的，他是头一回见！
这小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你批判东，他承认西！你打狗，他撵鸡！你跟他讲生活作风，他跟你谈思想解放！你让他做检讨，他给你提建议！还他妈是让你易中海牵头制定什么《互助指导意见》？！
这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不，是逼着和尚去学道经！
易中海感觉自己那套熟练的、无往不利的“道德大棒+人情软刀”的组合拳，完全打在了空处！就像蓄足了力气一拳打出，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涂满了油脂的镜子上，劲道全泄，还映照出自己此刻憋屈又滑稽的嘴脸！
节奏！整个大会的节奏，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就被他牢牢攥在了手里！自己这个大会主持者，反而成了被他牵着鼻子走的配角！
这种感觉，比被当面顶撞还要让他难受！是一种彻底的、失控的无力感！
他看着张伟站在那，脸上那副“沉痛检讨”、“恳请指导”的真诚表情，恨不得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砸过去！
装！继续装！这小子演技比他妈的许大茂还溜！
易中海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邻居。阎埠贵那老小子，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分明是在看笑话！傻柱那个憨货，居然还听得连连点头？其他邻居也是一脸懵逼加好奇，完全被张伟带跑了思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没一个能跟上节奏帮腔的！
还有刘海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出的什么馊主意！开什么破大会！结果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易中海心里把刘海中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现在骑虎难下！接张伟的话茬？难道真去搞什么《互助指导意见》？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不接？那张伟岂不是白白“批评”了自己一顿，还落了个“虚心接受”的名声？自己这个一大爷反而显得小气，不肯帮助年轻人进步？
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人！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血管都在呻吟。多少年了，他都没在院里这么憋屈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张伟！这个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却变得牙尖嘴利、邪门歪道的小子！
他到底是怎么了？撞邪了？还是以前一直在装？
易中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他知道，不能再让张伟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指不定还能冒出什么更离谱的“建议”！
必须立刻终止这场闹剧！
他猛地站起身，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重若千钧的字：
“胡闹！”
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散会！”
再多待一秒，他怕自己会失控。
他甚至不敢再看张伟那张“诚恳”的脸，生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手。他猛地转过身，背着手，脚步又快又重地朝着自家屋子走去，那背影，透着一股仓惶和狼狈，仿佛不是离开会场，而是逃离战场。
刘海中一看易中海都走了，更是彻底没了主心骨，也赶紧低着头，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瘌皮狗，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看看易中海和刘海中仓惶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的张伟，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也背着手踱步离开了。
三位大爷都走了，大会自然开不下去了。
邻居们面面相觑，嗡嗡的议论声这才如同解除了静音般爆发出来。
“这就…散了？”
“那张伟…算没事了？”
“他刚才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有个屁道理！分明是胡搅蛮缠！”
“不过一大爷好像拿他没办法啊…”
“啧啧，这院里，以后怕是更热闹了…”
各种目光再次聚焦在张伟身上，好奇、探究、敬畏、忌惮…复杂无比。
张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热身运动。
他瞥了一眼易中海紧闭的房门，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想批判我？想拿我立威？
哼，道行还浅了点。
这全院大会，开得真值。不仅没掉一根毛，还白赚了一个技能点，外加欣赏了一出“一大爷狼狈退场”的好戏。
心情愉悦。
他晃了晃脑袋，也准备回屋。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至于易中海会不会憋出内伤？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