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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烛火摇曳,将息未息,在墙壁上投下漫长而颤动的影子。羽柴赖陆已然熟睡,他高大的身躯侧卧着,一只手臂却占有性地、沉甸甸地环在斋藤福的腰间,仿佛沉睡的雄狮仍不忘圈禁自己的所有。他的呼吸均匀而悠长,温热的气息拂过阿福的额发,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错觉。

阿福却毫无睡意。她静静地仰躺着,目光描摹着黑暗中赖陆模糊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下颌,那双白日里锐利如鹰的桃花眼此刻安然闭合,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竟显出几分与他身份和力量全不相符的、近乎稚气的宁静。

一股酸楚的热流猛地涌上阿福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这个年轻的、即将掌握天下的男人,这个她本该仰望如云巅的神只,此刻却像寻常丈夫般拥着她入眠,甚至不嫌弃她这被稻叶家休弃、辗转飘零的残花败柳之身。他给予的这份宠爱,如同黑暗中偷来的一缕天光,温暖得让她心颤,也灼烫得让她恐惧。

她害怕。害怕终有一日,这双臂膀的主人会知晓伏见城那个下午的全部真相——知晓他的母亲吉良晴夫人赴死时,她斋藤福就躲在咫尺之遥,却未能,或者说,未能以死相阻。到那时,此刻所有的温情蜜意,都将化为噬骨的憎恨与鄙夷。她将如何自处?他又将如何看她?想到此,阿福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伸出微颤的指尖,极轻、极缓地拂过他英挺的眉骨,沿着脸颊的轮廓,最终停留在那总是抿着一丝倔强、此刻却放松下来的唇角。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心尖像被针扎似的猛地一缩。

『虎千代……我的殿下……你怎么这么傻啊……』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带着哭腔的颤抖淹没在喉咙深处。『若你知晓……知晓你母亲赴死之时,我就跪在门外,却未能……未能以死相护……你还会如此待我吗?到那时,你眼中该是怎样的恨意?』

巨大的恐惧与不舍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收拢手臂,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男人,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此刻的温存与亲密,在她感受来,不再是单纯的欢愉,而更像是一场盛大而悲壮的诀别。她将自己满腔无处安放的情爱,化作这近乎窒息的拥抱,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的温度,铭记这或许是最后的须臾温暖。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轻轻将脸颊贴在他散着墨香的发顶,合上了盈满泪水的眼睛。身心极度的疲惫与情绪的剧烈波动。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但梦境并未给她安宁。眼前不再是烈焰焚城的惨状,而是吉良晴夫人生命最后时刻那片死寂的、被围困的伏见城西丸庭院。

没有冲天的火光,只有一种黏稠得化不开的、绝望的沉闷。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淡淡霉变的气息。太阁殿下昔日精心栽种的花木,因无人打理而疯长又凋零,显出破败的荒芜。一些能食用的树木,叶子早已被揪得秃噜,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顽强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乞求的手臂。

庭院中央,那片原本用于赏月的空地上,此刻黑压压地跪满了顶盔贯甲的武士。本多正信、井伊直政、鸟居元忠……德川家的谱代重臣几乎悉数在场,连本多忠胜也赫然在列,他拄着蜻蜓切,单膝跪地,头盔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所有人都沉默着,如同一群冰冷的石像,唯有甲胄叶片偶尔摩擦,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咔嚓”声。

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压得梦中的她喘不过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并非看向庭院中央那片空地,而是有意无意地、冰冷地扫过她藏身的廊柱阴影。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谴责,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鄙夷的默认。仿佛在说:『看,就是那个女人。主母蒙难,她却因私心苟活。真正的武家之女,此刻便该切腹谢罪,或与主母同殉。她竟还有脸站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却带着无形怒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德川家康的身影出现在廊下,他一步步走向跪地的臣子们,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片空地上——吉良晴夫人静静躺在那里,容颜依旧秾丽,却已毫无生气。家康的脚步顿住了,他背对着阿福的方向,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

整个庭院,死一般寂静。阿福感到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所有人的沉默都化作了最尖锐的指责,一下下刺穿她的灵魂。

她应该站出去的,应该跪在家康面前请求处罚的,可是……千熊丸……她的儿子……她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这种因私情而生的怯懦,在周围一片“公义”的沉默映照下,显得如此肮脏和不堪。

她想要解释,想要说吉良夫人已经宽恕她了。但不敬主命的罪名就在那里摆着。就在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被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呜咽打破。是鸟居元忠,那个亲手将家康引开的男人。他猛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哭腔嘶喊道:“殿下!臣等……臣等万死!未能护得吉良夫人周全,致使……致使慌乱中……请殿下赐臣一死,以赎罪愆!”

他这一开口,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井伊直政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事后请罪的标准姿态:“臣御下不严,致使夫人自戕,罪该万死!请殿下严惩!” 本多正信虽未高声,却也深深俯首,姿态谦卑至极。

一时间,庭院中请罪之声此起彼伏,仿佛吉良晴不是对方逼死的,而是纯粹胆小。阿福再次沉浸于这悲愤与忠诚交织的场面,宏大而整齐,带着一种精心排演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默契。

德川家康依旧背对着众人,他的肩膀微微起伏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张一向以敦厚、沉稳着称的脸上,此刻没有暴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悲痛与疲惫的阴沉。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忠臣良将,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将头埋得更低。

“都起来吧。” 梦境中家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事已至此……岂能全然归咎于尔等?”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权衡措辞,最终,他将所有的罪责引向了一个更遥远、更“合适”的目标,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清晰的恨意:“若非羽柴赖陆那厮,悖逆人伦,兴兵作乱,致使天下动荡,夫人她……又何至于此!一切的祸根,皆在此獠!”

这番话,如同特赦的旨意,瞬间安抚了地上请罪的众人。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无声中蔓延。

然而,就在这片情绪微妙的转变中,家康的目光,却越过了所有臣子,精准地、毫无征兆地,落在了廊柱阴影下、那个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的阿福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平日的温和,也没有对臣子们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出了差错的工具。

他没有说话。

但这一眼,已经足够。

几乎是在家康目光投来的瞬间,庭院中所有刚刚“获赦”的重臣——本多正信、井伊直政、鸟居元忠,乃至一直沉默垂首的本多忠胜——所有人都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而后几十道目光,来自德川家最核心、最有权势的男人们,如同无形的箭矢,瞬间将阿福钉在了原地。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漠然,有不易察觉的轻蔑,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将她排斥在“忠义”圈子之外的冰冷隔阂。

他们不需要说话。这集体的、沉默的注视,本身就是最严厉的审判。它无声地宣告:危机已经过去,罪责已被转嫁,而这里,只剩下一个因私废公、未能尽责的、格格不入的女人。

『不……不是的……不是我……夫人……夫人她让我活下去……为了千熊丸……』

梦中的阿福在心底疯狂地嘶喊辩解,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身体在锦被下剧烈地一颤,仿佛要挣脱那无形的枷锁。

『我有罪……我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殿下……我该死……我……』

极度的恐惧与自责在梦中循环往复,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似乎有什么柔软而干燥的东西,轻轻贴在了她冰凉汗湿的额头上,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的重量和温度,短暂地驱散了梦魇的寒意。

是梦,还是……怎的赖陆殿下竟然站在家康公身边一起看她?

这声梦呓轻若蚊蚋,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随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心神,再度沉入不安的浅眠,但眉头依旧紧锁,身体偶尔还会惊悸般地轻颤一下,仿佛仍在无声地承受着梦中的审判。

而后阿福是被一种轻柔却持续的触感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温热的唇正一下下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吻着她的额头、眼睑,吻去那里残留的、冰冷的泪痕。

梦里的赖陆公竟然不顾旁人的目光吻她……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会拖着赖陆一起……一起被那些人嘲笑的。

阿福在梦与醒的边缘挣扎,无意识地向着那温暖的来源靠拢,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含混不清地呢喃出声:“……殿下……别……别恨我……妾身罪该万死……妾不该撒谎。”

这声梦呓轻若蚊蚋,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并未持续。下一秒,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带着惩戒的意味,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因侧卧而微微撅起的后腰下方!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寝殿内格外响亮。

阿福猛地从混乱的梦境中被彻底惊醒,“啊”地低呼一声,身体因受惊而弹动了一下。她惊慌失措地睁开眼,瞬间对上赖陆那双在昏暗中幽深难辨的桃花眼。他不知何时已完全清醒,正半支着身子,垂眸看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

“殿、殿下……” 阿福吓得魂飞魄散,梦中的审判与现实的责罚仿佛重叠在了一起。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跪倒在榻榻米上,深深伏下身,额头紧贴冰冷的地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妾身失仪!惊扰殿下安寝,罪该万死!”

赖陆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方才……你在梦里,喊了谁的名字?”

阿福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她喊了什么?是“殿下”?还是……“千熊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嗯?” 赖陆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阿福知道,隐瞒已经毫无意义。梦呓已被听见,任何辩解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和可悲。她绝望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身下的榻榻米。她知道,恩情或许真的要到头了。

她颤抖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回……回殿下……妾身……妾身梦中……呼唤的是……是妾身的孽子……千、千熊丸……”

说完,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是驱逐?还是……更可怕的惩罚?

赖陆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个名字。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冰冷的探究:“千熊丸?你从未提过。他如今何在?多大年纪?”

“他……他今年……虚岁九了……” 阿福泣不成声,“妾身无能,未能护他周全……他如今……走丢了,生死未卜……” 想到儿子,她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九岁……” 赖陆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他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暖意,“所以,当日我母亲赴死之时,你手握武器,却未能以死相阻……便是因为,想着要保全你这个九岁的儿子?”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剖开了阿福心中最深的伤口和最不堪的隐秘!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痛苦:“殿下!妾身……妾身……”

她想辩解,想说当时情况复杂,想说夫人已有死志,想说她并非全然因私……但在赖陆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能再次深深伏下,哽咽道:“妾身……万死难辞其咎!”

出乎意料地,赖陆并没有暴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远的东西。半晌,他竟用一种近乎冷静的、分析般的语气说道:“起来吧。”

阿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抬头看他。

赖陆的目光扫过她泪痕斑驳的脸,淡淡道:“家康把那把刀塞给你时,或许就已料到,你根本不敢用,也未必会用。”

他微微倾身,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寝衣的系带,眼神飘向虚空,像是在剖析一个与己无关的棋局:“他那人,最擅揣度人心。他把刀给你,与其说是让你护主,不如说是……给你一个‘尽力了’的交代,也给他自己一个‘仁至义尽’的台阶。若他真觉得我母亲非死不可,且局势危急到必须立刻动手……那把刀,就不会在你手里,而是在本多忠胜,或者井伊直政手里。”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阿福脸上,带着一丝嘲弄:“若真是那样,当时屋里,就不会有活人了。他终究……只是选择了最‘划算’的方式,既安抚了部下,又全了他那点可笑的情面,还能把祸水引到我头上罢了。”

这番冰冷彻骨却又精准无比的分析,让阿福彻底呆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想过……难道自己的怯懦和私心,早已在那个男人的算计之中?

然而,理智的理解并不能立刻化解积压心底的负罪感。她依旧无法原谅自己,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什么:“可是夫人她……”

“唔!” 话未说完,赖陆突然伸出手,在她怀里肌肤柔软的顶端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带着点不耐烦,又有点说不清的亲昵,打断了她的话。阿福疼得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护住胸口,眼中泪光更盛,满是委屈和不解。

赖陆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那点冰冷的嘲讽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怅惘的神情。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陈述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实: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也别再念叨了。” 他伸手,用指腹有些粗糙地抹去她脸颊的泪水,“赶紧收拾一下,换身得体的衣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殿外微亮的天光,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命运弄人的唏嘘:

“今天……我娘要‘回来’了。”

“……待会儿见着了,你可别吓一跳。”

阿福的哭泣瞬间止住,眼睛猛地睁大到极致,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茫然,仿佛听不懂这句天方夜谭。

“……娘?” 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的游丝,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般,被闻声进来的女房们搀扶起来,机械地坐到镜台前。

镜中的她,脸色苍白如纸,眼圈红肿,眼神涣散,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一名女房拿起梳子,想要为她梳理散乱的鬓发,阿福却猛地一颤,仿佛那梳子是烧红的烙铁。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拿起妆盒里的黛笔为自己画眉。

“夫人,请让奴婢来。” 一位年长的、神色沉稳的女房轻声说道,接过了她手中的笔。阿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任由她们摆布。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细腻的香粉掩盖了泪痕,嫣红的胭脂强行点染出几分气色,浓密的青丝被挽成高贵繁复的“大垂发”样式,插上华丽的玳瑁梳与珊瑚簪。她们为她换上一袭浓淡层叠的葡萄染夹衣,外罩绣有羽柴桐纹的纯色打褂。

当装扮一新的阿福被搀扶起身时,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雍容的身影,只觉得那华美的衣袍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几乎窒息。这根本不是她,这只是一个被推上前台、即将面对一场荒诞戏剧的、瑟瑟发抖的傀儡。

赖陆已穿戴整齐,一身墨色直垂,外罩阵羽织,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唯有那双眼睛,深处仿佛凝结着万年寒冰。他看了阿福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阿福颤抖着将冰凉的手指放入他温热的掌心,那接触让她又是一颤。

他没有握紧,只是虚虚地牵引着,转身向外走去。阿福被女房们簇拥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又像迈向刑场。

京都的街道已被肃清,羽柴家的母衣众沿路警戒,气氛肃杀。百姓被拦在远处,只能翘首张望。阿福与赖陆并肩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见台上,寒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

远处,传来了马蹄和车轮的辘辘声。一支车队在骑兵的护卫下,缓缓驶来。越来越近……

阿福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她看到了那辆装饰着福岛七宝纹的牛车。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白皙纤细的手微微掀开一角,一个女子的侧影隐约可见——乌黑的云鬓,光洁的额角,那优雅的脖颈线条,那微微抿起的、点着嫣红口脂的唇……

像!

太像了!

那一瞬间,阿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都冻结了!若不是亲眼见证过吉良晴夫人的死亡,她几乎要以为……以为亡灵真的从黄泉归来!

她感到赖陆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那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铁钳,捏得她的指骨生疼。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整个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瞬间绷紧了,变得僵硬如铁。她惊恐地侧头看去,只见赖陆的侧脸线条绷得死紧,下颌咬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正极力吞咽着某种翻涌而上的、极其剧烈的情感。

牛车在见台前稳稳停住。

福岛正则那魁梧的身影率先跳下车,他脸上洋溢着一种混合着得意、炫耀,甚至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狂喜,大步流星地走上见台,声如洪钟般地重重一拍赖陆的肩膀:

“哇哈哈哈!虎千代!你看!你看俺老福岛把你娘给找回来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他那巨大的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赖陆没有回应他,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辆静止的牛车,仿佛要将车壁看穿。

车帘被一名小姓恭敬地掀开。

先探出的,是一顶精致的市女笠,垂下的薄纱遮住了面容。然后,一个身着素雅吴服、外罩福岛纹羽织的身影,在小姓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缓缓地踏下车来。

她站定了,身姿挺拔而柔韧,带着一种久经熏陶的、融入骨血的公家贵女的优雅与疏离。她微微抬起手,用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垂纱的边缘。

阿福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感到赖陆的手心一片冰凉的汗湿,那巨大的握力让她疼痛不已,仿佛那是他维系清醒的唯一支点。

薄纱,被缓缓向上撩起。

先是光洁如玉的额头,接着是那两道精心描绘、纤细如新月的“殿上眉”……然后,是一双眼睛……

!!!

阿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软倒下去!若不是赖陆死死攥着她、支撑着她,她定然已经瘫倒在地。

那不是吉良晴夫人……

可那又分明是吉良晴夫人!

一样的黛青眼瞳,一样微微上扬的眼尾,一样空洞又媚意天成的眼神!那厚厚的白粉,那一点朱唇……活脱脱就是从记忆里走出来的、那个让她敬畏又让她负罪的身影!

那“女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浑身僵硬、面色苍白的赖陆脸上。她静默了片刻,仿佛在确认,又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怅惘。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疲惫,却如同玉珠落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虎千代……”

这三个字,如同最终的法咒,彻底击碎了赖陆所有的防线。

阿福只感到握着她手的力道骤然松开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身旁那个如山岳般挺拔、如寒冰般冷峻的年轻霸主,身体剧烈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猛地推开身前所有人,踉跄着冲下见台,几步奔到那个“女子”面前。他的肩膀在剧烈颤抖,脸上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漠然、所有的算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碎裂成一种最原始、最悲恸的、属于一个骤然失去母亲又骤然“得回”母亲的孩子的茫然与狂喜交织的剧痛!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最终,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似乎想触碰那女子的衣角,又仿佛怕这只是一个幻影。

他抬起头,脸上已满是纵横的泪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近乎崩溃的渴望与祈求,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无尽委屈、思念与解脱的哭喊:

“娘——!!!”

这一声哭喊,穿透了京都的清冷天空,也彻底击碎了斋藤福最后的心防。她瘫软在女房的扶持中,望着台下那幕“母子重逢”的悲喜剧,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只有指尖残留的、被他捏出的剧痛,还在提醒她,方才那一刻,他所有的震惊与失控,是何等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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