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湾的宁静仿佛一层薄冰，覆盖在暗流涌动的现实之上。周屿破译的“净化者”密令，像一颗投入冰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密令内容简洁而冷酷：【目标：‘归零者’林见清。优先级：最高。行动准则：彻底净化，不计代价。附：潜在关联者周屿、苏晴，建议同步清理。】
没有署名，没有具体行动计划，只有赤裸裸的杀意。信息来源是“观察者”系统——它似乎一直在被动监测“建筑师”残部的通讯，并在触及特定关键词时，将情报定向输送给了他们。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苏晴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连绵的针叶林在风中摇曳，每一片阴影都似乎潜藏着危险。
“不一定。”周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跳动，调出周边所有的监控和传感器数据，“密令是广泛下发给‘净化者’行动小队的，没有我们的精确坐标。但‘不计代价’这个词很麻烦，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动用非常规手段进行区域筛查。”
林见清沉默地听着，内心却异常平静。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过了它——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以及……一丝被挑衅的怒意。他们刚刚找到片刻安宁，刚刚开始缝合过去的伤口，这些人却又要将一切拖回黑暗。
“我们能被动防御吗？”苏晴问。
周屿摇头：“‘不计代价’意味着他们可能使用大面积生物信号扫描、低轨侦察卫星过顶、甚至煽动当地势力进行排查。这个据点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长期被动等待，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们唯一的选择是主动出击？”林见清看向周屿。
“不是正面出击。”周屿调出全球地图，几个红点在欧亚大陆的不同位置闪烁，“根据‘观察者’提供的过往通讯记录和能量签名，我锁定了几个‘净化者’可能使用的安全屋和信号中继站。我们需要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找到他们，了解他们的具体计划、人员配置和技术手段。信息，是我们现在最缺乏也最需要的武器。”
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离开相对安全的峡湾，主动潜入遍布敌人的阴影世界。
“我和你去。”林见清没有任何犹豫。
“不行。”周屿断然拒绝，“太危险。你的‘归零’特性对意识攻击有奇效，但面对实弹和 trained （训练有素）的杀手，优势不大。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和苏老师一起，确保我们最后的退路和‘棱镜’的火种不灭。”
“正因为我的‘归零’特性，我才必须去。”林见清争辩道，“你忘了‘冰墓’和‘真理之口’了吗？‘净化者’必然继承了‘建筑师’的意识技术。你能对付他们的网络和武器，但如果有意识层面的攻击呢？谁来做你的‘防火墙’？”
周屿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在格陵兰和南太平洋，林见清多次在意识层面扭转了战局。
苏晴看着争执的两人，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周屿，见清说得对。你们是一个团队，互补才能发挥最大力量。我会守在这里，启动所有防御协议，并随时准备接应。你们……必须一起行动。”
最终的决定是：林见清和周屿即刻出发，前往距离最近、信号活动最频繁的一个可疑坐标——位于东欧某国边境附近一个废弃的工业城市。苏晴留守，负责后勤支援、信息中转和最终防线。
没有过多告别，简单的装备检查后，林见清和周屿驾驶着一辆经过伪装的、性能强悍的越野车，驶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峡湾的宁静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和猎杀。
路途漫长而沉闷。两人轮流驾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各自消化着紧张的情绪和思考着对策。
“害怕吗？”在一次换手时，周屿突然问道。此时他们正穿越一片广袤的黑森林，车灯是唯一的光源。
林见清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影，轻轻点了点头：“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奇怪的确定感。好像我生来就应该走在这条路上，面对这些东西。”
“因为楚雅？”周屿的声音很轻。
“不全是。”林见清摇头，“因为她，我卷入了这一切。但现在，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们，也为了……那些不愿意被‘净化’的普通人。”她顿了顿，“你知道吗，在整理楚雅笔记的时候，我发现她最早的研究，并不是为了控制，而是为了理解。理解人类意识的美丽与复杂。是那些人扭曲了她的成果。”
“所以我们更要阻止他们。”周屿的声音坚定，“不能让‘理解’变成‘囚笼’。”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城市。这里曾是重工业中心，如今已然没落，到处是废弃的工厂和斑驳的苏联时代建筑，人口稀少，秩序混乱，是藏匿的绝佳地点。
根据周屿的扫描，信号源位于城市边缘一个老旧的自动化零件工厂。工厂大部分区域已经停产，但核心区域仍有微弱的能源读法和经过加密的网络信号流出。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周屿放飞了微型侦察无人机，同时开始在工厂外围布设隐蔽的传感器网络，试图勾勒出内部的防御结构和人员活动规律。
等待是煎熬的。林见清躲在工厂对面一栋废弃办公楼的三层，透过破碎的窗户，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寂静的厂区。周屿则在她身边，监控着无人机和传感器传回的数据流。
“检测到内部有六到八个生命信号。”周屿低声道，“活动规律显示，他们在轮班值守。网络防火墙很坚固，但架构……有点熟悉。”
“熟悉？”
“和‘普罗米修斯之火’早期使用的系统同源，但更加精简、高效，去除了所有非必要的功能，只保留了攻击和防御。”周屿眉头紧锁，“他们确实继承了技术，并且将其军事化了。”
就在这时，传感器捕捉到一阵极其微弱、但频率特殊的能量波动，从工厂地下深处传来。
“意识映射信号！”林见清瞬间辨认出来，那种熟悉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酥麻感再次出现，虽然极其微弱。“他们在下面进行意识操作！”
“能确定是什么吗？”周屿问。
林见清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捕捉那逸散出的意识涟漪。碎片化的信息涌入她的感知：冰冷的金属……束缚感……强制的注意力集中……还有……恐惧，强烈的、属于他人的恐惧！
“他们在……‘调试’某个意识体！”林见清猛地睁开眼，脸色难看，“不是引导，是更粗暴的干涉！像是在……格式化一个硬盘！”
利用活人进行意识实验！“净化者”的残忍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我们必须进去！”林见清站起身，眼神决绝。
“等等！”周屿拉住她，“看那边！”
只见工厂的一扇侧门打开，两个穿着灰色制服、行动矫健的人押送着一个眼神空洞、步履蹒跚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将他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里，迅速驶离。
“他们把‘实验品’转移了？”林见清疑惑。
“不像是转移。”周屿盯着屏幕，“生命信号监测显示，工厂里的那个‘恐惧源’消失了。他们可能是……处理掉了‘失败品’。”
一股寒意顺着两人的脊椎爬升。这些“净化者”，视人命如草芥。
“不能再等了。”周屿下定决心，“我们今晚行动。目标是潜入地下区域，获取他们的实验数据、行动计划，如果可能……解救任何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夜幕降临，城市死寂，只有寒风在废弃的厂房之间呼啸。
林见清和周屿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利用夜视设备和周屿开发的信号屏蔽器，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工厂。他们避开巡逻的哨兵，沿着周屿通过无人机提前规划好的路线，向着地下信号的来源摸去。
通道向下延伸，墙壁是粗糙的水泥，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越来越接近了。
在一个拐角处，周屿突然停下，示意林见清隐蔽。前方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
“……第七号样本还是无法承受‘纯净指令’，神经崩溃了。”
“阈值太低，浪费资源。下次找身体素质更好的‘载体’。”
“‘归零者’的位置还没锁定吗？”
“范围在缩小。‘观察者’的干扰很麻烦，但‘捕网’已经撒出去了。她逃不掉。”
脚步声渐远。
林见清和周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捕网”？他们还有更大的行动计划！
他们继续深入，终于找到了信号的源头——一扇厚重的、需要权限验证的金属门。门旁标识着一个令人不安的符号：一个被简化的、正在被擦除的人形轮廓。
周屿拿出准备好的破解设备，开始尝试入侵门禁系统。林见清则守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感知着门后的意识波动。
门后很安静，只有一种……空洞的、被强行压抑的“白噪音”般的意识场，混杂着几个冰冷而专注的“操作者”思维。
突然，周屿的破解器发出一声轻微的“滴”声，绿灯亮起。
“成功了。权限维持时间很短，只有三分钟。”周屿低声道，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林见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精神感知提升到极限。
门，被缓缓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的呼吸瞬间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