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中心的白板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照片、线索图和关系网络覆盖,像一张巨大的、病态的神经脉络图。
钱凌铭扭曲的尸体照片、泛黄的旧报纸特写、琥珀酰胆碱的分子结构式、蓝色纤维的电镜图、“魅影”定妆粉的包装、章祁东愤怒的脸、沈梨梨崩溃的眼神……
所有这些碎片,被无数红蓝线条强行串联,最终,所有的箭头都颤巍巍地指向一个共同的、却依旧空白的中心——那个被称为“舞台导演”(暂时未可知与“烛影”是否有什么联系)的幽灵。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连续的高强度侦查和刚刚审讯室里的惊人反转,让每个人都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以及一种被无形之手摆弄的愤怒。
陈默将沈梨梨押送回看守所,带着满腹的震惊和后续处理手续离开了。
技术团队在老王的带领下,正全力以赴,试图从沈梨梨提供的那个早已被她清除痕迹的地下网站入口,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蛋糕甜香”中,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关于“舞台导演”的数字足迹。
陆珩站在白板前,双臂抱在胸前,身姿依旧挺拔,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他的目光穿透那些具体的物证和线索,仿佛在凝视着白板之后,更深处、更黑暗的某个东西。
沈梨梨的供述,像最后一块拼图,咔哒一声嵌入了位置。
但完成的画面,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不仅仅是一起谋杀。
钱凌铭的死,沈梨梨的被利用,旧报纸幕布的重现……
这一切,环环相扣,精准地击打在他职业生涯最脆弱、最不愿触及的那个节点上。
十五年前的旧案,是他心中一根从未拔出的刺,是荣耀警服下隐藏的一道陈旧伤疤。
他很少对人提起,但那失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始终潜伏在记忆的角落里。
而现在,有人不仅挖出了这根刺,还把它淬了毒,做成了一件凶器,狠狠地捅了回来。
(内心oS: “他知道……他知道那起旧案对我的意义。他不是随机挑选了沈梨梨,他是精心选择了这个能同时刺痛我和完成他‘作品’的棋子。这不是复仇,这是……嘲弄。” )
一种明悟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凶手,那个“舞台导演”,不仅在操纵沈梨梨完成对钱凌铭的“审判”,更是在对他陆珩进行一场公开的、极其恶毒的羞辱。
他将一起新的谋杀案,直接嫁接在陆珩未能破解的旧案之上,仿佛在说:
看,这就是你当年无力解决的谜题,现在我把它变得更复杂、更血腥,摆在你面前,你能解开吗?你还能维持你那“警界明星”的冷静吗?
这是一种针对他个人能力和心理的,精准而残酷的打击。
“啪嗒”一声轻响,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放在了陆珩旁边的桌沿。
苏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没看陆珩,而是同样望着那块写满线索的白板,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
她拿起一支记号笔,在白板空白处画了一个简单的、带着嘲讽笑意的面具图案,旁边写上“舞台导演”四个字。
“逻辑很清晰了,陆队。”
苏棠开口,声音没有平日的跳脱,只有一种看透本质的锐利,
“这位‘导演’,享受的不是杀人的结果,而是这个过程。他把谋杀变成了他的艺术创作,把现场变成了他的舞台,而钱凌铭是道具,沈梨梨是演员,我们……”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陆珩线条冷硬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
“……尤其是你,是他最重要的观众。他在挑战你,用你最在意、最失败的过去,作为他新剧目的背景和讽刺的素材。”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陆珩心中那模糊的感知,将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出来。
陆珩没有动,也没有看那杯咖啡,但他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苏棠的洞察力,总是能如此一针见血,剥开重重迷雾,直抵核心。
“他在暗处,看着我们按照他设定的剧本,一步步调查,一步步发现沈梨梨,甚至可能……在嘲笑我们差点就相信了章祁东是凶手。”
苏棠继续说着,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喜欢这种操控一切的感觉。提供药物,设计舞台,甚至教导沈梨梨如何利用自身弱点降低嫌疑……他把自己当成了命运的编织者,犯罪的艺术家。”
她放下记号笔,抱起手臂:
“蛋糕甜香……这算是他留下的签名吗?一种扭曲的、属于‘庆典’的味道,烙印在他的‘作品’上。”
陆珩终于缓缓转过身,看向苏棠。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冰冷的决心,还有一种被彻底激起的、绝不认输的斗志。
“他选错了观众。”
陆珩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铁,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也选错了对手。”
苏棠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同意。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躲在幕后品着蛋糕、看大戏的‘导演’,从他那自以为安全的包厢里,揪出来。”
她指了指白板上那些关于旧案的资料:
“指针,已经明确指向了过去。这位‘导演’对旧案的了解程度,非同一般。他可能不仅是知道,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从那片泥沼里爬出来的。”
陆珩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泛黄的卷宗。
这一次,不再是回避和刺痛,而是一种要将它们彻底撕裂、从中挖出隐藏毒瘤的决绝。
“老王,”
他转向技术区域,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权威,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
“集中所有资源,交叉比对旧案所有关联人员——包括已结案和未结案部分,尤其是那些看似边缘、却可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员,与钱凌铭、章祁东、沈梨梨的社会网络,寻找任何可能的交叉点。”
“同时,扩大对‘蛋糕甜香’可能来源的排查范围,包括高端烘焙坊、食品添加剂供应商,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明白!”老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技术宅遇到高难度挑战时的兴奋光芒。
指向过去的指针,已经校准。
幕布之后的“舞台导演”,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出于何种扭曲的目的,这场你强行开幕的戏,该由我们来决定如何收场了。
陆珩的眼神,如同最锐利的探针,仿佛已经穿透了墙壁,锁定了那个隐藏在城市某个角落,正带着恶意微笑,品尝着甜腻蛋糕的幽灵。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