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福利院的院子里,彩色气球拴在梧桐枝桠上,被初秋的风扯得轻轻晃动。陆珩拎着两盒草莓奶油蛋糕刚踏进门,穿蓝色校服的小宇就像颗小炮弹似的扑过来,抱着他的裤腿仰头喊:“陆叔叔!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好久啦!”
陆珩弯腰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把蛋糕递给保育员:“说好的集体生日,不能食言。”他余光瞥见苏棠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文具袋,正被几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围着问东问西,眼底的冷意不自觉地淡了些。
“姐姐,你是警察吗?”“姐姐,你会抓坏人吗?”苏棠蹲下身,把印着小花朵的铅笔分给她们,指尖碰到孩子微凉的小手时,声音都放软了:“我是法医,帮警察叔叔找坏人留下的痕迹,比抓坏人还需要仔细呢。”
小宇凑过来,晃着脑袋说:“我知道法医!陆叔叔说你可厉害啦,能从死人身上看出谁是凶手!”苏棠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帮着摆蛋糕的陆珩——他像是察觉到目光,回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耳尖竟悄悄泛了点红,赶紧转头去揭蛋糕盒盖。
切蛋糕时,小宇非要把最顶上那颗草莓留给陆珩,还拉着他的手领唱生日歌。陆珩坐在小马扎上,被十几个孩子围在中间,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却轻轻跟着打拍子,连沾在脸颊上的奶油都忘了擦。苏棠举着手机拍照,镜头里的冷面刑警难得透着点烟火气,忍不住弯了嘴角。
“没想到陆队还有‘孩子王’的潜质。”趁孩子们跑去追蝴蝶,苏棠把照片递过去。照片里的陆珩眉头微蹙,却任由小宇往他鼻尖抹奶油,反差得可笑。
“别取笑我。”陆珩抽了张纸巾擦脸,语气无奈,“这些孩子大多没体会过家的滋味,多陪他们一会儿,总没错。”他望着远处追逐打闹的身影,声音轻了些,“有时候觉得,破再多案子,不如看着他们能安安稳稳长大,才算真的没白忙。”
苏棠心里一动。解剖台上的冰冷与福利院的暖,像生活的两面刃,一面划着黑暗,一面托着光亮。“你说得对,”她轻声接话,“我们查案,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守住这份安稳吗?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
风卷着蛋糕的甜香掠过,可这份清闲没持续多久。陆珩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老王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陆队!城东观澜国际出事了!富豪周明远家的温室里发现尸体,死状……特别诡异!”
陆珩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指尖攥紧手机:“地址发我,我们马上到。”挂了电话,他看向苏棠,眼神已恢复刑警特有的锐利:“有案子。”
“走。”苏棠立刻站直身子,刚才的轻松散得干净,伸手从包里摸出法医工具箱——她知道,“诡异”两个字,从来都意味着不寻常的凶险。
警车驶进观澜国际别墅区,气派的欧式别墅在绿树掩映下透着贵气,可周明远家的门口却拉着刺眼的警戒线,几个年轻警察脸色凝重地守着。“陆队,苏法医!”负责现场保护的警察迎上来,声音发颤,“里面的情况……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跟着管家穿过种满玫瑰的花园,玻璃温室的轮廓渐渐清晰。还没靠近,一股怪异的气味就钻了进来——浓郁的栀子花香裹着腐肉的恶臭,甜腻中带着腥气,让人胃里一阵翻腾。苏棠下意识地加快脚步,陆珩却突然顿住,猛地侧过头捂住口鼻,还是没忍住打出一个喷嚏,声音闷响在寂静的花园里。
“陆队?”苏棠回头看他。
陆珩皱着眉,鼻尖泛了点红:“没事,花粉过敏。”话音刚落,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温室里飘出的花粉像细尘,粘在他黑色的大衣上,泛着细碎的金色。
苏棠从包里翻出个备用口罩递过去,眼底藏着笑意:“没想到我们刀枪不入的陆队,居然栽在花粉上。赶紧戴上,别一会儿打喷嚏把现场线索都‘吹’乱了。”
陆珩接过口罩,指尖碰到她递来的微凉布料,耳尖又热了些。他没反驳,扯开口罩戴上,声音闷在布料里:“少贫嘴,查案要紧。”
推开门的瞬间,连见惯了尸体的两人都僵住了。
温室中央的白色陶瓷花盆里,“立”着一具青黑色的尸体——正是周明远。他的四肢被藤蔓紧紧缠绕,茎秆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接口处泛着新鲜的肉粉色,还渗着透明的黏液;胸腔被精准掏空,几株珍稀蝴蝶兰从里面钻出来,花瓣上沾着暗红色的腐液;头颅微微低垂,头发里插满了栀子花,白色的花粉落得满脸都是,像一层诡异的妆。
花盆里的土壤黑乎乎的,凑近了能看见细小的白色颗粒——是骨粉。温室的恒温环境加速了尸体腐败,腐臭味混着花香,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
苏棠深吸一口气,蹲下身用放大镜观察藤蔓接口:“是活体嫁接。茎秆和皮肤的愈伤组织还新鲜,说明这些植物是在他还活着,或者刚死亡时接上去的。”她指着尸体腹腔的土壤,“内脏被完整移除,腹腔里填的是混合骨粉和特制肥料的土壤,凶手是在把他当‘花肥’养这些植物。”
陆珩站在一旁,尽管戴着口罩,还是能看出他眉头皱得很紧。他的目光扫过温室里的植物——蝴蝶兰、龟背竹、还有几株罕见的兜兰,都是市面上难寻的品种,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凶手懂园艺,还懂解剖。”他沉声道,“能精准掏空内脏又不破坏躯干,嫁接手法还这么专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话音刚落,他又没忍住偏过头,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显然是又被花粉呛到了。苏棠看在眼里,嘴角勾了勾,却没再调侃,转而指着角落的园艺工具车:“陆队,你看那把剪刀。”
小推车上放着一把银色剪刀,刃口锋利,弧度特殊,不像普通园艺剪。“是医用级别的嫁接刀,”苏棠走近了看,“刃口没有血迹,但有植物汁液残留,应该是作案工具。”
陆珩点点头,示意技术队取样:“查剪刀的来源,还有这些植物的品种,能培育这么多珍稀品种的,肯定在园艺圈子里有门路。”他看向一旁发抖的管家,“周明远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园艺相关的人?或者和谁结过怨?”
管家颤巍巍地摇头:“周先生两周前说要去国外考察,让我们别打扰他。温室平时只有他自己管,我们都以为他锁好了……今天浇花才发现门没开,进来就看到……”
“两周前?”苏棠猛地抬头,“尸体腐败程度和植物生长周期对不上。蝴蝶兰从胸腔长到现在的高度,至少需要两周;藤蔓缠绕的长度,也得十天左右。结合尸体腐败速度,他应该是两周前死亡,而活体嫁接,可能在死亡前三天就开始了。”
陆珩眼神一沉:“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先在别处控制住周明远,完成嫁接和处理,等植物长到‘合适’的程度,再转移到这里展示。”
苏棠继续勘查,手指划过花盆边缘的落叶,忽然顿住。她拨开枯叶,捡起一小截东西——是半根彩色生日蜡烛,红黄蓝三色拧在一起,和张超胃里的那截一模一样,只是没被点燃过。
“陆队,你看这个。”她捏着证物袋,声音有点发哑。
陆珩凑过来,瞳孔骤然收缩。生日蜡烛。又是生日蜡烛。
张超案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这截未点燃的蜡烛,是巧合,还是凶手刻意留下的?难道两起案子之间,藏着某种关联?
温室里的花粉还在飘,陆珩戴着口罩,呼吸声透过布料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看着那截蜡烛,又看了看花盆里诡异的“人形盆景”,冷声道:“把蜡烛收好,立刻查周明远的社会关系——商业对手、园艺协会成员,还有他的妻子,我们现在就见她。”
苏棠把蜡烛装进证物袋,指尖发凉。她抬头看向陆珩,他正盯着“人形盆景”,侧脸紧绷,连被花粉呛到的不适感都忘了。
“这个凶手,”苏棠轻声说,“比我们想的更偏执,也更残忍。”
陆珩点头,目光扫过温室里盛开的鲜花——它们开得越是艳丽,就越像蘸着血的刀尖,刺得人眼睛发疼。“但再偏执的凶手,也会留下痕迹。”他声音坚定,“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痕迹找出来,让真相浮出水面。”
温室门外,管家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远处的别墅二楼,一扇窗帘轻轻晃动了一下,没人知道,那后面是否藏着窥视的眼睛。而那截彩色生日蜡烛,静静躺在证物袋里,像一个无声的信号,预示着这场围绕“死亡仪式”的杀戮,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