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沉舟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了林羡予的天灵盖上。
“你刚才在录音棚里自言自语的时候……”
“控制室的音响，是开着的。”
开着的……
开着的……
开的……
这三个字在林羡予脑子里疯狂循环播放，伴随着他之前那些“豪言壮语”的立体声环绕回放——
“废了他第三条腿！”
“靳沉舟那家伙就从来不吃这套……”
“他都直接……”
【啊啊啊啊啊——！】
林羡予内心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土拨鼠尖叫，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僵化成了一尊名为“绝望”的雕塑。
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又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脸色在红白之间飞速切换，最后定格在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录音师坐在控制台前，清晰地听着他那些大逆不道的吐槽，表情从震惊到惊恐再到强装镇定……
而靳沉舟，就站在录音师身后，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如何计划“废了”自己……
【死了算了……让我原地爆炸吧……】
【这已经不是社死了，这是社毁灭！是公开处刑！是鞭尸！】
【难怪他刚才指导得那么‘投入’，原来是拿着剧本在看我怎么死！】
【我还傻乎乎地觉得他今天格外好说话？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出来。
靳沉舟说完那句话，便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的节奏，都泄露了他此刻极其愉悦的心情。
听着小骗子脑海里那场堪比海啸的崩溃风暴。
嗯，效果不错。
就该让这小东西知道知道，口无遮拦是要付出代价的。
前座开车的司机和副驾的安迪都是训练有素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自己只是两个没有感情的自动驾驶机器人。
但安迪紧绷的嘴角还是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和林羡予试图压抑却失败的呼吸声。
良久，林羡予才找回一点点自己的声音，干涩，颤抖，带着哭腔：“……所、所以……录音师……也……都听到了？”
靳沉舟这才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的“同情”：“嗯，听得一清二楚。”
林羡予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完了……我的演艺生涯……我的形象……全完了……】
【明天头条会不会是#林羡予录音棚口出狂言，扬言要废了金主靳爷#？】
【我会不会被封杀？被雪藏？被送去非洲挖矿？】
看着他这副天塌下来的样子，靳沉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吓下去，这小兔子可能真要厥过去了。
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如同在宣判死缓：“不过……”
林羡予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充满了卑微的期盼。
【不过什么？难道有转机？】
“我让他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靳沉舟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他敢泄露半个字，后果会比你想像的……严重得多。”
林羡予那颗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又艰难地恢复了一丝跳动。
【保密协议？】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不会知道？】
【只有我、你、录音师知道？】
虽然依旧羞耻到爆炸，但至少社会性死亡的范围被控制在了最小圈子……等等。
林羡予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就算录音师不敢说，可靳沉舟本人是听众之一啊。
还是最主要的苦主。
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靳沉舟的脸色，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俊脸上读出点什么。
【他现在这么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是不是在思考怎么把我大卸八块比较解气？】
【刚才在录音棚的‘轻拿轻放’果然只是开胃小菜？正餐还在后头？】
靳沉舟将他那些小心思听得一清二楚，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确实很……不堪。”
林羡予头皮一麻，赶紧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靳总您英明神武，心胸似海，是我嘴贱！是我胡说八道！我那都是被剧本气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苍天啊大地啊，快降下一道雷劈死那个写狗血剧本的编剧吧！都是他害的我！】
“哦？”靳沉舟挑眉，“剧本气的？剧本教你废了我？”
林羡予：“……”
【能不能别再提那三个字了！】
他欲哭无泪，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进录音棚之前，一定先拿胶带把自己的嘴封上。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羡予放弃挣扎，开始装可怜，眼睛眨巴眨巴，努力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您要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就是别生气……”
看着他这副怂包又可怜兮兮的模样，靳沉舟心底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伸手，用指腹擦掉他眼角那点湿意，动作堪称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林羡予胆战心惊：
“罚肯定是要罚的。”
“不过，看在你今天录音状态还不错的份上……”
“可以让你自己选个惩罚方式。”
林羡予：“！！！”
【自己选？这又是什么新型折磨人的套路？】
【选轻了显得我没诚意，选重了那是自寻死路……】
【资本主义的陷阱！都是陷阱！】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既能表达悔意又不会太伤筋动骨的方案。
“那……那我给您做一个月的饭？”
“或者……给您按摩一个月？”
“再不然……我零花钱减半？”
靳沉舟听着他那些不痛不痒的“惩罚”方案，摇了摇头，显然都不满意。
他俯身靠近林羡予，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些都不够。”
“我要的惩罚是……”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羡予的脖颈下方，声音低沉而暧昧：
“接下来一个月，在家的时候，我要你随时戴着那个翡翠平安扣。”
“睡觉也不准摘。”
林羡予愣住了。
【就……这？】
【只是戴着平安扣？这算哪门子惩罚？】
【难道这平安扣有什么玄机？比如带电的？或者有定位监听？】
他狐疑地看着靳沉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阴谋的痕迹。
靳沉舟面不改色：“怎么？不愿意？那换一个……”
“愿意愿意。”林羡予赶紧答应，生怕他反悔提出什么更可怕的要求。
虽然觉得这个惩罚有点莫名其妙，但比起他预想中的各种“酷刑”，这简直可以说是恩赐了。
【戴个项链而已，小意思。看来今天靳总心情确实不错？】
【难道是我认错态度良好？】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林羡予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车子也正好抵达了那家私房菜馆。
环境清幽雅致，包厢早已准备好。
菜式精致，味道鲜美，但林羡予经历了刚才那番大起大落，胃口着实一般，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观察一下靳沉舟。
靳沉舟倒是吃得从容，还时不时给他夹菜，仿佛刚才那个丢出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吃完饭，靳沉舟和林羡予直接回了西山别墅。
回到熟悉的环境，林羡予那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他瘫在沙发上，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
靳沉舟去书房处理一点收尾工作，林羡予便拿出手机，想刷点沙雕视频压压惊。
刚打开微博，就看到周婕给他发了个消息链接，附带一串感叹号。
【周婕：崽！看这个！[网页链接]】
林羡予疑惑地点开链接，发现是一个知名的娱乐八卦论坛的帖子，标题赫然写着：
【惊！顶流L姓小生疑遭大佬控制，贴身助理形同监视，聚餐时神情憔悴！】
帖子内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场“偶遇”，说是在某餐厅看到L姓小生与经纪人聚餐，身边跟着一个气场强大的冷面女助理，全程紧盯。
小生看起来神色不安，食欲不振，疑似受到背后金主的严密控制，失去自由云云。
下面还配了几张模糊的偷拍照，赫然就是今天中午他们在餐厅的画面。
角度刁钻，正好拍到了安迪警惕地看着季子澜方向的样子，以及林羡予当时因为遇到季子澜而确实不太好看的脸色。
评论区已经炸锅了。
各种猜测纷飞，有心疼的，有嘲讽的，有吃瓜的，虽然还没直接点名，但各种线索指向性极其明显。
林羡予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卧槽？！这都行？！】
【我就吃个饭也能被编排出这么一出大戏？！】
【还神情憔悴？我那是因为遇到了倒胃口的绿茶好吗？！】
【这些狗仔是不是整天没事干就想着怎么颠倒黑白？！】
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这时，靳沉舟从书房出来，看到他气鼓鼓的样子，走过来：“怎么了？”
林羡予把手机递给他，愤愤不平：“你看这些无良媒体。胡说八道！”
靳沉舟扫了一眼帖子内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拨通了唐辰的电话。
“论坛上那个关于羡予的帖子，三十分钟内，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痕迹。”
“查清楚照片来源和发帖人背景。”
“另外，给那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发律师函。”
他的指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
林羡予看着他为自己处理麻烦的侧脸，心里的那点气愤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取代。
【虽然这家伙有时候很可恶……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靳沉舟挂了电话，看向林羡予，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伸手揉了揉林羡予的头发：“不用理会这些垃圾。”
“嗯。”林羡予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安迪她……”
“安迪继续跟着你。”靳沉舟语气笃定，“正好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我靳沉舟的男朋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编排的。”
他的话语霸道，却奇异地安抚了林羡予的情绪。
【好像……也有点道理？】
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晚上临睡前，林羡予想起“惩罚”，老老实实地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枚翡翠平安扣，戴在了脖子上。
冰凉的翡翠贴着皮肤，带着一丝沉甸甸的质感。
靳沉舟看着他乖乖戴上，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伸手帮他把后面的绳结调整好。
“晚安。”他吻了吻林羡予的额头。
“晚安。”林羡予窝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今天经历了太多，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黑暗中，靳沉舟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平安扣，眼神在夜色中显得幽深难测。
第二天一早，林羡予是被周婕的电话吵醒的。
周婕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一丝如释重负：“羡予，好消息。之前接触的那个高奢代言，品牌方刚才来电话，基本确定了。就等签合同了！”
林羡予瞬间清醒，惊喜道：“真的？！太好了！”
周婕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而且……品牌方亚太区的总裁，亲自表达了对你形象气质的赞赏，希望签约仪式后能和你共进晚餐，深入交流一下……”
林羡予的笑容僵在脸上。
【共进晚餐？深入交流？】
【这熟悉的套路……】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扣，转头看向身边刚刚睁开眼，眼神还带着一丝慵懒，却已然透出锐利光芒的靳沉舟。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