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的心神还沉浸在她方才的模样里，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应：
“嗯？”
沈昭的嗓音在寂静的落雪声中缓缓流出，带着一种独特的、轻柔而微凉的韵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击在周砚的心上：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呼吸骤然停滞！
“同淋雪”……
“共白头”……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碰撞，激起滔天巨浪！
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雪花依旧无声飘落，落在他的肩头，落在她的发梢。
他们此刻，不正是一同站在这初雪之中吗？
那……
是不是也算……
巨大的悸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幸福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雪夜都点燃。
他想问她，知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想告诉她，他不要什么“也算”，他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共度余生，白首不离。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沙哑的：
“……嗯。”
他听到了。
也……
记住了。
此生不忘。
沈昭看着他骤然变得深邃无比、仿佛藏着惊涛骇浪的眼神，和他那异常的反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抬手接了一片雪花，小声嘀咕：
“……就，突然想到了而已。”
周砚却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那样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连同这句话，一起刻进灵魂深处。
雪，静静地下着，将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染上了一层静谧而暧昧的纱。
周砚那声低沉沙哑的“嗯”，和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又翻滚着灼热岩浆的眼睛，让沈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脸热。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假装专注地去接那些根本接不住的雪花，小声找补：
“……就，书上看到的，觉得挺应景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难得的窘迫。
周砚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了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去她发梢上那些即将融化的雪花冰晶。
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发丝和温热的头皮，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角。
“嗯，”
周砚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分量，“是很应景。”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是“也算”。
他在心里无声地、坚定地反驳。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也算”。
周围的雪花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簌簌地落在两人的肩头、围巾上，积起薄薄的一层白。
远远看去，昏黄的路灯下，细雪纷飞中，少年和少女静静对立着，发顶和肩头都落满了雪。
真的……
很像一起白了头。
周砚的心跳如擂鼓，一声声，沉重而清晰地敲击着他的胸腔，也仿佛敲击着这寂静的雪夜。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廓和低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心底那片汹涌的浪潮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无比柔软而坚定的汪洋。
他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话，无需言明。
有些誓约，落在心里，比说出口更重。
他只是微微侧过身，依旧为她挡着大部分的风雪，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雪大了，走吧。送你回家。”
“嗯。”
沈昭低低应了一声，跟在他身侧。
两人并肩，沉默地走在越下越大的雪夜里。
身后，是两行渐渐被新雪覆盖的脚印。
和一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心动。
洗漱完毕，沈昭穿着柔软的睡衣，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到窗边。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些，纷纷扬扬，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轮廓，将霓虹灯光都晕染得柔和起来。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一种空旷的宁静。
她静静地望着这片雪景，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前世的某个冬夜。
也是这样的雪，或许更大一些。
她加完班，独自一人回到冰冷的公寓，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窗外是繁华却遥远的万家灯火，窗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和影子。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冰冷，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疲惫麻木的倒影，只觉得人生漫长而乏味，像这永远下不完的雪。
那感觉……
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那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昭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水雾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
周砚的脸猛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是今晚雪中的他。
那双深邃的、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辰又翻滚着灼热情绪的眼睛，那样专注地、几乎带着某种沉重力量地凝视着她。
还有他拂过她发梢时，那微凉却温柔的指尖触感……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带着怎样暧昧不清、近乎承诺的意味……
而周砚当时的反应……
沈昭的心尖像是被一片极轻柔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扫了一下。
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陌生的酥麻和悸动。
那感觉并不令人讨厌，反而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悄然驱散了前世记忆带来的那点寒意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