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同学们的喧闹声仿佛隔了一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一种名为“可能失去”的恐慌，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庄翰然揉着被周砚弹红的额头，刚想再嘟囔两句，就被旁边凑过来的李昊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欸，欸，别琢磨砚哥了，”
李昊阳压低声音，眼神朝九班的方向瞟了瞟，带着点八卦的神秘感，“听说了没？九班出状况了。”
庄翰然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也顾不上额头了，凑近小声问：“啥状况？林耀那小子又出什么风头了？”
“出什么风头啊，”
李昊阳撇撇嘴，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发高烧了！早上被人从树林边扶回来的，脸烧得通红，路都走不稳了，校医刚才去看过，说温度不低。”
“啊？这么严重？”
庄翰然惊讶地张大嘴，“怪不得刚才看他脸色那么难看……”
他想起之前隐约瞥见林曜离开时那摇摇晃晃的背影。
“可不是嘛，”
另一个男生也加入窃窃私语，“刘子航他们几个急得团团转，说昨晚还好好的，估计是淋雨又吹风，给折腾病了。”
几个男生正小声交换着信息，就见几位带队的老师聚在了一起，面色略显严肃地低声商议着什么。
不时能听到“发烧”、“安全”、“提前”几个零碎的词飘过来。
没过多久，年级主任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
“同学们，安静一下！”
主任的声音通过简易扩音器传出——
“由于个别同学身体出现不适，考虑到山间气候多变和返程所需时间，为确保大家的安全和健康，我们决定调整行程——”
底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原定于中午的集体活动取消，大家现在立刻收拾个人物品，检查帐篷是否归置妥当，我们半小时后集合，提前返程！”
消息宣布，学生们顿时忙碌起来，抱怨声、议论声和收拾东西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这就回去了啊？”
“林耀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也好，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
庄翰然一边手忙脚乱地塞睡袋，一边凑到周砚旁边，挤眉弄眼地用气音说。
“砚哥，看来有人把别人刺激得不轻啊，都直接病倒了。
周砚正利落地折叠着防潮垫，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两个字：
“多事。”
但庄翰然分明看到，自家砚哥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又弯起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大巴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摇晃着驶离了逐渐沉寂的山间营地。
车内喧闹嘈杂，同学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短暂的露营，交换着手机里拍的照片。
而在车厢中后段，林曜独自歪靠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额头上贴着校医给的退烧贴，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蹙起，呼吸急促而灼热，显然已经烧得昏昏沉沉，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支离破碎，带着高热特有的扭曲和炫目感。
他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奢华宴会厅。
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高级香水的馥郁气息。
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袖口露出价格不菲的铂金袖扣。
臂弯里……
臂弯里挽着的，竟然是沈昭。
梦里的沈昭穿着一条曳地的银色流苏长裙，妆容精致，长发挽起，露出优美脆弱的脖颈线条。
她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
疏离和倦怠？
她的笑容得体，却像是戴着一层完美的面具。
周围是不断闪烁的镁光灯和此起彼伏的恭维声。
“林总年轻有为，和沈设计师真是郎才女貌……”
“恭喜二位……”
恭喜？
恭喜什么？
林曜在梦中感到一丝困惑，但很快就被一种志得意满的情绪淹没。
他享受着四周投来的艳羡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藕粉色礼服、容貌娇俏的陌生女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她好像是某个重要合作商的千金。
女孩笑靥如花，目光大胆地落在林曜身上，语气娇嗔：
“林总，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梦里的林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仿佛完全忽略了臂弯里还挽着的沈昭，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
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手，对着那合作商的千金露出他惯有的、温柔得体的微笑，微微躬身：
“我的荣幸。”
他牵着那位千金的手，走向舞池中央。
乐队奏起悠扬的华尔兹，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
他舞步娴熟，风度翩翩，与怀中的女孩谈笑风生，享受着全场瞩目的焦点。
他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原地、被冷落在一旁的沈昭——
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似乎淡了一些，眼神空茫地望着舞池方向，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只香槟杯。
流光溢彩的灯光掠过她苍白的脸，有一种易碎而孤独的美感。
可梦里的林曜只觉得那表情有些扫兴，转回头，更加专注地与怀中的女孩说笑，仿佛要将自己最完美、最受欢迎的一面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舞曲悠扬，灯光迷离，宾客们的笑脸扭曲旋转，构成一幅华丽又虚幻的背景。
而沈昭的身影，在他旋转的视野边缘，渐渐模糊、褪色，像是即将融化的冰雪……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林曜从这荒诞而令人窒息的梦境中猛然拽回。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虚汗。
大巴车颠簸了一下，窗外是飞速后退的山景。
高烧带来的头痛欲裂，喉咙干痛得像被砂纸磨过。
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梦里那种真实又诡异的感受——
那种理所当然忽略沈昭、转而追逐其他光芒的虚荣感，以及最后瞥见她独自站立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莫名的空虚和……
刺痛？
他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图驱散那荒谬的梦境。
只是梦而已。
他这样告诉自己，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