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
沈昭闻声，脸上方才的些许沉静瞬间被一抹轻快取代。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周砚紧紧握着。
周砚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指尖微顿，随即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确认她站稳了一般，松开了力道。
沈昭顺势抽回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
她将手揣进口袋，恰好摸到里面那个圆滚滚的橘子，然后笑着朝声音来源转过身。
赵心怡气喘吁吁地跑近，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山里的妖精抓走了呢！”
她目光狐疑地在沈昭和她身旁的周砚之间扫了扫，又注意到周砚背后那片泥印。
“你们……干嘛去了？”
沈昭弯起眼睛，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澄澄、散发着清新香气的橘子，献宝似的递到赵心怡眼前，语气轻松又带着点小得意。
“喏，去摘了这个。”
阳光落在橘子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哇！野橘子！”
赵心怡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惊喜地接过来，“哪里摘的？甜不甜？”
她凑近闻了闻，一脸馋相。
“甜，还有点酸，刚好。”
沈昭笑着点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周砚一眼。
“就你们俩去的？”
赵心怡一边剥橘子，一边挤眉弄眼，八卦之魂开始燃烧。
沈昭神色自若，“嗯，早上空气好，随便走了走，正好碰到就一起回来了。”
橘子清甜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冲散了最后一点凝滞的气氛。
周砚站在一旁，看着沈昭三言两语将赵心怡的注意力完全引开，看着她脸上明媚自然的笑容，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赵心怡抱着一堆橘子，心满意足、叽叽喳喳地跑远了，欢快的声音渐渐融入营地的喧嚣里。
原地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身边少年投来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沈昭转回身，恰好对上周砚的视线。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移开目光，反而依旧看着她，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像是藏着细碎的光，亮得有些惊人。
“为什么不对她说，”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点清晰的、不容错辨的调侃。
“我们是一起约好去看朝阳的？嗯？”
那个“嗯”字轻飘飘的，却像一片羽毛，不轻不重地搔在心尖上。
沈昭微微一怔。
她看着眼前的周砚。
晨光彻底铺开，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优越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也照亮了他此刻不同寻常的神情——
那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温和有礼、甚至偶尔显得有些疏离的学神周砚。
他眼底的笑意清晰可见，甚至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锐利的洞察和一丝……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目光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方才轻描淡写下的刻意回避。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气质却莫名地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却又无处不在的笼罩感，将她悄然包裹。
沈昭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从小就知道、却从未深入了解过的“妈妈朋友的儿子”。
他并非只有表面那般温润无害。
她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迎着他的目光，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微微偏头反问。
“哦？那周大学神是希望我如实告诉心怡，我们不仅约好了一起看日出，还偷偷跑去摘了橘子，最后……”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依旧沾着泥渍的卫衣后背，才慢悠悠地接下去。
“……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的语气轻松，带着点狡黠的反击意味，像是在说：看，我也有你的“把柄”哦。
周砚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非但没有被她的话堵回去，反而向前踏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沈昭甚至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青草、泥土和雪松的气息。
他微微低头，视线与她平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是一阵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一丝得寸进尺：
“原来沈昭同学都记得这么清楚。”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周砚那向前的一步骤然缩短，空气仿佛也随之变得稀薄而粘稠。
沈昭能清晰地看到周砚眼底映出的自己的缩影，以及那深处翻涌的、不再加以掩饰的笑意和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牢牢锁定了她，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退避的专注。
她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投下的细小阴影，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起的、微暖的气流拂过她的额发。
周砚也同样凝视着她。少女仰着脸，日光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流淌，折射出剔透的光泽。
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下，那微微加速的呼吸和悄然泛红的耳尖，却一丝不落地全被他收入眼底。
像一只看似从容，实则被惊扰了的小动物，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格外生动。
山风似乎也在这一刻识趣地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
营地的吵闹、鸟雀的啼鸣——
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变得遥远而模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交织的视线和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一种无声的、带着微妙张力与试探的电流，在两人极近的对视间无声流淌、碰撞。
沈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似乎也晃动了一下。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过于直接和浓烈的注视，睫毛微颤，下意识想要垂眸的瞬间——
周砚眼底的笑意倏地加深，像是终于捕捉到了期待已久的反应。
但他并没有退开，反而更近了一寸，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一丝蛊惑般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