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霞若有所思地添了份红糖年糕，那是沈昭小时候的最爱。
服务员离开后，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昭昭长大了。”
火锅的热气渐渐升腾，模糊了沈昭微微发红的眼眶。
热气中，沈昭夹肉的筷子突然顿在半空。
她的目光越过袅袅白雾，落在斜对角的那张餐桌——
林耀正体贴地为对面的女生涮着毛肚，那女生托腮笑的模样，赫然是季清欢。
“昭昭？”
魏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没事。”
沈昭收回目光，将涮好的牛肉裹满蘸料。
肉片烫得恰到好处，她却忽然尝不出滋味。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婚后每次三人同车，季清欢总是理所当然地占据副驾驶。
林耀的解释言犹在耳：“清欢晕车。”
而她只是安静地蜷在后座，攥着偷偷准备的晕车药。
最讽刺的是某次聚会后，她因忘吃药而面色苍白时，后视镜里映出季清欢凑在林耀耳边的模样：“你老婆是不是装的啊？每次我坐前面她就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尝尝这个。”
魏霞突然将红糖年糕夹到她碗里，金黄的糖浆拉出细丝，“刚炸好的最香。”
沈昭咬破酥脆的外皮，甜糯的滋味在舌尖漫开。
她抬头看向母亲关切的眼神，又瞥了眼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忽然觉得释然。
“妈，”
她擦掉嘴角的糖渍，“下个月运动会，您记得带摄像机。”
魏霞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好，妈把你们班比赛全录下来！”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沈昭继续埋头吃。
火锅店另一隅，季清欢卷曲的发梢随着她夸张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指尖绕着玻璃杯口画圈，美甲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在这群素面朝天的高中生里显得格外扎眼。
“运动会我给你当啦啦队呀？”
她向前倾身，衣领处的香水味漫过来，“我连应援手花都准备好了。”
林耀慢条斯理地涮着毛肚：“你们三中不是同一天开运动会？”
“翘课呗~”
季清欢的尾音拖得很长，伸手去碰他的杯沿，“为你舍命陪君子咯。”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耀低头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再说吧。”
季清欢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被个书呆子拒绝了？”
她涂着睫毛膏的眼睛眨了眨，“要不要姐妹帮你搞定？”
林耀手中的筷子在碗沿磕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头时，脸上仍挂着那副招牌温柔笑，眼神却冷了下来：“不用。”
季清欢的笑容僵在脸上，精心描绘的唇角微微抽搐。
她低头猛灌了一口冰饮，碎冰碴磕在牙齿上，凉得心头发颤。
远处，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沈昭的侧脸。
林耀无意识地望过去，却只看到少女正将烫好的牛肉夹到母亲碗里，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笑意。
季清欢的指甲在玻璃杯上刮出细微的声响。
她清楚地看见林耀的目光在触及那个女孩的瞬间骤然亮起，那种她从未得到过的专注眼神。
“熟人？”
她强撑着笑意，指尖却几乎要掐进掌心。
林耀恍若未闻。
他的视线穿过蒸腾的雾气，紧紧锁住那个低头涮肉的侧影。
沈昭垂眸时睫毛在灯光下投落的阴影，抿唇时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都让他想起那天在走廊，她转身时发梢扬起的弧度
火锅的热气熏得沈昭耳尖发烫。
她能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将涮好的嫩牛肉在蘸料里慢慢裹了一圈又一圈。
季清欢终于看清了让林耀失神的女孩。
瓷白的肌肤衬着鸦羽般的黑发，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短袖，却透着一股清冽的气质。
最刺眼的是她腕间若隐若现的茉莉手串，随着夹菜的动作轻轻晃动，鲜活又生动。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季清欢突然轻笑，声音却发紧，“看着挺无趣的。”
林耀终于收回目光，眼底的温度骤然冷却：“你话太多了。”
玻璃杯映出季清欢扭曲了一瞬的表情。
她看着林耀又一次不自觉望向那边的眼神，那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沈昭夹起最后一片牛肉，热气氤氲间抬眸，恰好与林耀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神色未变，只是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看到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妈，红糖年糕要凉了。”
她轻声提醒，将最后一块裹满糖浆的年糕夹到魏霞碗里。
魏霞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顺着女儿先前的视线望去，正看见林耀慌忙低头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昭昭，那是……”
“无关紧要的人。”
沈昭擦擦嘴角，招手示意服务员结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邻桌听清
林耀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季清欢看着他一瞬间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嘴里鲜香的毛肚变得索然无味。
“走吧妈。”
沈昭拎起书包，发绳在灯光下晃出一道明媚的弧线，“不是说还要给我买运动服吗？”
经过林耀那桌时，她连余光都没有施舍。
玻璃窗映出她挺直的背影，和身后林耀怔忡的目光。
季清欢终于忍不住拽了拽林耀的袖子：“喂，你到底……”
“闭嘴。”
林耀突然打断，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硬。
他盯着沈昭离去的方向，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焦躁。
店门外，沈昭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
魏霞轻轻握住她的手：“要不要吃冰淇淋？妈妈记得前面有家——”
“要。”
沈昭笑得眉眼弯弯，将母亲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
火锅店内蒸腾的热气忽然变得令人窒息。
林耀放下筷子，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吃了。”
他推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食材，眉宇间透着烦躁。
季清欢立刻站起身，习惯性地伸手要挽他胳膊：“那我们去——”
林耀侧身避开的动作快得像是本能反应。
季清欢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精心维持的笑容出现裂痕。
“什么意思啊？”
她强撑着玩笑的语气，声音却尖了几分，“以前不都这样吗？好兄弟挽个胳膊怎么了？”
林耀的目光扫过她紧身的低领上衣和超短裙，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管这叫好兄弟的打扮？”
他拎起书包甩到肩上，金属链条哗啦作响，“先走了。”
季清欢站在原地，看着林耀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玻璃门开合的瞬间，她看见他下意识望向商场扶梯的方向，那里早已没有了那个女生的身影。
服务员来收拾餐桌时，发现季清欢面前的可乐杯沿上，沾着一小块被咬变形的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