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
这三个字,从他沙哑破碎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一种近乎磨碎骨血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穿透了外界所有爆炸的轰鸣、倒计时的尖啸、以及我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僵在原地,头上还戴着那个该死的、几乎将我意识撕裂的生物电激发器,电极贴片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七窍渗出的血丝模糊了视线,让我看他的样子都带着一层狰狞的红晕。可他那双眼睛,那双刚刚从无尽深渊挣扎而回、冰冷锐利得如同淬火寒冰的眼睛,却清晰地烙印在我几乎停滞的思维里。
他醒了。真的醒了。不是之前那种茫然的、短暂的清醒,而是……那个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傅瑾琛,回来了。
尽管他脸色苍白如鬼,浑身血迹斑斑,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虚弱和强行发力而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但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我这艘在风暴中即将支离破碎的破船。
倒计时在他身后的主屏幕(医疗中心也连接着主控系统)上,如同死神的狞笑,跳到了最后几秒:
00:07…00:06…
“傅总!自毁程序!最后几秒了!”陈教授发出濒死般的尖叫,绝望地指向屏幕。
傅瑾琛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移,依旧死死锁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窒息——有劫后余生的冰冷审视,有被强行从濒死边缘拖回、意识承受巨大冲击后的暴怒余烬,有看到我此刻狼狈惨状时的剧烈收缩,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后怕,以及一种……我从未见过、滚烫到灼人的东西。
他没有理会陈教授的尖叫,而是猛地松开掐晕敌人的手,任由那具躯体软倒。他一步踏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尽管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瞬间逼近到我面前。
冰冷的、还沾着敌人血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伸向我的头顶,粗暴地扯下了那个该死的生物电激发器,连同上面那支幽蓝色的样本管,狠狠砸向远处的墙壁!
啪嚓!
激发器和样本管撞在合金墙壁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幽蓝色的液体溅开,瞬间被内置的安全机制中和汽化,消失无踪。
几乎在激发器离体的瞬间,那股撕裂我意识的狂暴能量流猛地中断!巨大的精神反噬如同重锤砸来,我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没有预想中撞击地面的冰冷。
一只有力的、却同样冰冷颤抖的手臂,猛地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倒下的势头硬生生止住,带入一个充斥着浓烈血腥味、消毒水味、以及……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硬,硌得人生疼,手臂箍得极紧,几乎要勒断我的骨头。他的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倒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冰凉染血的颈窝,剧烈的眩晕和脱力感席卷而来,让我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沉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砰——砰——砰——
那么快,那么响,仿佛随时会炸开。
倒计时还在继续,像敲在每个人神经上的丧钟:
00:03…00:02…
“密码!最高权限密码!!”阿强声嘶力竭的吼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更加激烈的交火声,显然最后的敌人正在做垂死挣扎,试图冲进来阻止自毁。
傅瑾琛仿佛没有听见。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发顶,另一只颤抖的手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抹过我脸上混合着血和泪的污迹,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磨出来,“怎么敢……”
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自杀式的方法唤醒他?怎么敢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怎么敢……在他不在的时候,独自扛起这滔天的巨浪?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后怕,像岩浆一样烫伤了我的皮肤。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淌下。不是委屈,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释放。
00:01…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傅瑾琛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主屏幕上的倒计时,那双深邃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冰冷到极致的计算光芒。他没有去输入什么密码,而是揽着我腰的手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探出,不是按向控制台,而是……猛地扯断了连接着医疗中心主控终端的一根粗大备用数据线!
滋啦——!
一阵短路的电火花爆开!
几乎在同一瞬间——
00:00!
刺目的红色倒计时数字,在跳到零的刹那,猛地定格!然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所有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主屏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幽幽地照亮着满室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人们。
自毁程序……停止了?
不是通过密码,而是……通过物理破坏终端连接,造成了系统逻辑错误,强行中断了最终指令的执行?!
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片漆黑的屏幕,以及站在中央、喘息急促却眼神冰冷的傅瑾琛。
他……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强行停止了自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渐渐稀疏的交火声,提示着危机尚未完全解除。
傅瑾琛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紧蹙的眉宇间那抹暴戾缓缓压下,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沉的疲惫。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手臂将我箍得更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我醒了。”
简单的三个字——“我醒了”。却像是一道赦令,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坚强。
我再也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他染血的颈窝,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委屈、压力、以及看到他苏醒的巨大狂喜……所有情绪如同山洪暴发,化作无法抑制的痛哭,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僵硬了一瞬,随即,那只揽着我腰的手,极其笨拙地、一下下地、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我哭,用他冰冷而坚实的怀抱,沉默地承受着我所有的崩溃。
陈教授、医生、还有刚刚冲进来、浑身浴血的阿强和其他护卫,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相拥的我们,没有人出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剧烈的情绪宣泄后,是铺天盖地的疲惫,眼皮重得几乎睁不开。
傅瑾琛感觉到我身体的软倒,手臂用力,将我打横抱起。他的动作依旧有些踉跄,显示出他身体的极度虚弱,但抱着我的手臂却稳如磐石。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评估损失。”他对着阿强下令,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简洁,尽管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启动应急能源,恢复核心区域基础功能。我要知道‘创世纪’残余力量的准确位置和动向。”
“是!傅总!”阿强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其他人也迅速行动起来,基地仿佛瞬间注入了主心骨,重新开始高效运转。
傅瑾琛抱着我,走向旁边一间相对完好的隔离病房,小心地将我放在干净的病床上。我的意识已经模糊,只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拂开我额前被血汗粘住的头发,动作轻柔得近乎……珍重。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近在咫尺,“剩下的,交给我。”
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我的意识。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仿佛听到他极轻地、几乎像是叹息般地说了一句: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