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灌顶而来的知识,如同在陈启明脑中点亮了一盏明灯。
那些关于后勤优化、野战生存的技巧和思路,看似琐碎,却直指军队战斗力的根基。
他立刻意识到,在当前燧发枪量产受阻、镍钢冶炼尚在攻坚的情况下,将这些“小物”的改进落到实处,是迅速展现制造局价值、巩固自身地位的最佳途径。
王铁匠和工匠们的行动极为迅速。
在主事大人清晰无比的草图和新奇却合理的原理讲解下,他们仅用了三天时间,便依照图纸,打造出了第一批样品。
可折叠的便携式铜锅,巧妙利用了铰链和卡扣,展开是锅,折叠后仅占巴掌大小。
改良的单兵水囊,采用了新的皮革裁剪和缝合方式,并增加了可调节的背负带,背起来更为贴服省力。
用竹筒、细沙、木炭、粗麻布层层组合而成的简易滤水器,结构简单,却能在野外快速获得相对洁净的饮水。
还有几种利用常见草药研磨配制的防痢疾、防暑热的药粉,由赵郎中亲自把关。
陈启明甚至亲自指导工匠,用桐油反复浸泡厚麻布,制作了一种更具防水性的单兵干粮袋。
样品制成后,陈启明没有立刻上报兵部或京营,而是首先在制造局内部进行了小范围试用。
他让李总旗挑选了一队缇骑,携带这些新装备,进行了一次为期两日的野外拉练。
结果令人振奋。
归来后,参与拉练的缇骑们虽面露疲惫,却个个兴奋不已。
“大人!这锅太方便了!埋锅造饭快了许多!”
“水囊背着不晃荡,省了不少力气!”
“那滤水器真神了!山涧里的浑水滤过就能喝,肚子也没闹毛病!”
“药粉也好使,往日拉练总有几个弟兄中暑腹泻,这次一个都没有!”
实效胜于雄辩。
陈启明心中大定,知道是时候将这份成果推出去了。
他亲自撰写了一份条陈,并未过多渲染,只是平实地列举了这几样小物件的用途、试用效果,并附上了样品,委托孙传庭代为转呈襄城伯李守锜,并言明可先于京营斥候、夜不收等精锐小股部队中试用。
孙传庭看到这些实物和条陈后,大为惊讶。
他乃知兵之人,太清楚这些“小东西”在长途奔袭、侦察潜伏时能发挥的巨大作用了!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立刻亲自带着样品和条陈去见了襄城伯。
果不其然,李守锜在亲自验看了折叠锅、滤水器,并听闻了试用效果后,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惊容。
他拿起那个结构简单的滤水器,反复端详,感叹道:“此物虽小,却能活人无数!以往军中疾疫,多因饮水不洁而起,若此物能推广开来,善莫大焉!”
他当即下令,从京营斥候营中抽调一队精锐,即刻配发这些新装备,进行实战检验。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不到十天,斥候营的将领便主动上报,言及新装备极大提升了小队野外生存能力和持续行动能力,请求尽快拨付更多。
消息传开,不仅在京营中引起不小轰动,甚至传到了兵部某些官员的耳中。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燧发枪那种引人忌惮的“杀伐利器”,而是惠及普通士卒、提升整体战力的“保命良方”,阻力小了许多,赞誉却纷至沓来。
连之前对陈启明颇有微词的某些文官,也不得不承认,此子确有些“经世致用”的才干。
制造局的名声,因此悄然提升了一个台阶。
更让陈启明意想不到的是,数日后,襄城伯李守锜竟派人送来了一份私函,信中除了肯定制造局的功劳外,还隐约提及,京营中此前一些关于制造局的“非议”,他已着人查清,乃“个别将领受人蒙蔽,妄加揣测”,让陈启明不必挂怀,专心任事。
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表明李守锜在一定程度上认可并开始回护制造局。
陈启明心中明白,这是这些“小物”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政治资本。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向好的气氛中,李总旗带来的另一则消息,却让陈启明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
“大人,我们监视‘醉金樽’的人回报,这两天,有几个生面孔出入频繁,看举止气度,不像是商贾,倒像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陈启明眉头一皱。
“是,虽然穿着便服,但那股子仪态和腔调,瞒不过老江湖的眼。而且,他们走后不久,我们就发现,之前盯着‘醉金樽’的几路不明人马,似乎都悄悄撤了。”
陈启明心中一震。
宫里的人出面?其他势力撤走?
这绝非寻常!
“醉金樽”背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竟然能牵动宫内的大珰(有权势的太监)?
郑芝龙的势力,竟然已经渗透到了大内?
还是说…这“醉金樽”本身,就与宫内某股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联想到之前西山刺杀动用的军弩,以及吴大有京营参将的身份…
陈启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面对的,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郑芝龙,而是一张覆盖了东南海商、部分京营将领、乃至宫内宦官的巨大利益网络!
自己制造局的这点动静,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触动了这张网上某些敏感的神经。
“风紧”的警告,言犹在耳。
看来,这阵风,不仅要吹动京营的旗,更要吹动紫禁城的帘了。
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这些小物带来的些许安稳,恐怕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他吩咐李总旗:“加派人手,昼夜监视‘醉金樽’,但切记,只可远观,绝不可靠近,更不可与之发生任何冲突!我要知道,还有哪些人进出那里,尤其是官面上的人。”
“是!末将明白!”
李总旗领命而去。
陈启明走到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小物已见大用,但前方的大势,却愈发波谲云诡。
这盘棋,下的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