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裹着冷意,卷过苏景辞沾满泥土的脸颊。
他像只被遗弃的幼兽,蜷缩在陡坡的落叶堆里,后背那根穿透衣服的树枝还插在肉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上方盘山公路传来车门开关的声响,苏景辞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模糊中看见两个男人站在路边,阴影投在陡峭的山坡上,像两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石像。
“哥,那小崽子掉下去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司机搓着手,声音里带着点犹豫,目光往坡下瞟了瞟,却没敢挪动脚步。
副驾驶的刀疤男啐了口唾沫,眼神冷得像山间的冰:“看什么看?摔成这样还能活?让他自生自灭!要是被他缠上,咱们这趟活就全毁了!”
他踹了踹路边的碎石,石子滚下坡,砸在苏景辞不远处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机没再说话,两人转身钻回面包车。
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车灯的光柱划破夜色,沿着盘山公路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弯道尽头。
周围彻底静了下来,只剩下风穿过树林的“沙沙”声,还有苏景辞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无力:“宿主,他们走了……可你的生命体征还在降,血氧已经跌破安全线了。”
它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无奈,“怎么每个世界都这样?上回……,这回又坠崖,你就不能顺顺利利一次吗?”
苏景辞没力气回应,他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像泡在冰水里,连指尖都在发麻。
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衣服,又被冷风一吹,变得冰凉刺骨。
他想抬手摸摸脖子上的东西,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恐怕要失约了。
苏景辞慢慢闭上眼睛,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时砚的小脸——
顾时砚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一头浅金色头发。
“时砚……”苏景辞小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落在沾满泥土的脸颊上,“对不起…………我失约了……”
【系统】还在努力搜寻附近的信号:“宿主,撑住!我在联系附近的救援,还有五公里!只要再撑半小时,救援就能到!”
可它看着屏幕上不断下降的数据,心里清楚,以苏景辞现在的状态,半小时太长了。
心率已经降到了每分钟四十次,呼吸也越来越浅,随时可能停止。
苏景辞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风声好像变成了顾时砚的声音,在叫他:“景辞!景辞!你在哪儿?”他想回应,可喉咙里像堵了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一样。
后背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冷。
他最后一次用力想着顾时砚的样子,想着那个没来得及赴的日出之约,心里满是遗憾。
“时砚……下次……下次我一定陪你……”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系统】的声音突然顿住,屏幕上的心率曲线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它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任务失败……准备脱离世界……”
山间的风还在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个没能赴约的孩子叹息。
苏景辞躺在落叶堆里,口袋里的小熊徽章悄悄滑落出来,滚到一片沾血的树叶旁,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山脚下的晨雾还没散尽,黑色轿车的引擎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司机老陈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前方路边隐约的人影,忽然放缓了车速,侧头对后座的人低声说:“闻先生,前面陡坡下好像有个孩子,我刚才远远看见树枝扎在身上,看着……不太好。”
后座的闻战深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的文件还没看完,闻言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目光未从纸张上移开:“下去看看。要是没气了就报警,还有气的话,先送附近医院。”他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老陈应了声“是”,推门下车快步走向陡坡。
晨露打湿了裤脚,他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往下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落叶堆里,后背那根粗树枝穿透了浅灰色外套,周围的泥土早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他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孩子的颈动脉,指尖感受不到丝毫跳动,鼻翼也没有气息起伏。
“闻先生,没气了。”
老陈回到车旁,声音带着几分惋惜,“看年纪也就四五岁,太可怜了。我现在就打报警电话?”
闻战合上文件,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不用,先开车,让警方来处理就好。”
老陈点点头,重新上车发动引擎。
轿车缓缓向前行驶,就在即将驶过陡坡下方的瞬间,晨雾恰好被风吹散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那孩子脸上——
苍白的小脸上沾着泥土,睫毛纤长,嘴唇还带着点未褪尽的粉色,像极了他几年前偶然见过的、那张夹在闻家老宅相册里的旧照片。
“等等!停车!”闻战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原本平静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立刻停车!”
老陈吓了一跳,急忙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划出一道浅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闻砚已经推开车门,快步走向陡坡。
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平日里总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可此刻,脚步却有些发慌。
“闻先生,这孩子……”老陈跟在后面,话还没说完,就见闻战已经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滑下陡坡。
闻战蹲在苏景辞身边,指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泥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张脸,和他早逝的弟弟幼时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即使闭着,也能看出轮廓的眼睛,还有嘴角那点浅浅的梨涡。
“还有气吗?”
闻战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重新探向苏景辞的颈动脉,指尖停留了几秒,忽然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像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
“还有气!老陈!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再联系私人医生,让他们带着设备立刻过来!”
闻砚的语气急促起来,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裹在苏景辞身上,生怕碰动那根插在后背的树枝,“动作快!一定要保住他!”
老陈也慌了,连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忍不住多看了苏景辞几眼——难怪闻先生会这么紧张,这孩子的眉眼,确实和已故的闻二少爷太像了。
闻战坐在苏景辞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小手。
孩子的手很小,蜷缩在他掌心,像只受惊的小猫。他
能感觉到苏景辞的呼吸极其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后背的血还在慢慢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西装外套。
“撑住,孩子。”闻战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别睡,救护车马上就来,你会没事的。”
【系统】原本已经陷入沉寂,此刻突然有了反应,屏幕上原本几乎成直线的心率曲线,开始有了微弱的波动:“宿主!心率在回升!有人生还!检测到附近有医疗救援信号正在靠近!”
苏景辞的意识还陷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隐约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握着他的手,那只手很温暖,驱散了些许寒冷。
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依旧重得像黏了胶水,只能在心里微弱地回应:“系统……我……还活着吗?”
【系统】的声音带着激动:“活着!宿主你还活着!有人救你了!坚持住,救援马上就到!你还能去赴顾时砚的约!”
“顾时砚……”苏景辞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个约定好一起看日出的小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闻战抬头望去,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轻轻把苏景辞抱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慢慢往陡坡上走。
老陈已经在路边等候,看到闻战抱着孩子上来,连忙上前帮忙:“闻先生,救护车还有三分钟就到,私人医生也在路上了。”
闻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苏景辞放在路边的平地上,用外套裹紧他,不让他再受冷风侵袭。
他看着孩子苍白的小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救护车的灯光刺破晨雾,停在路边。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步跑来,看到苏景辞的情况,立刻展开急救。闻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孩子抬上救护车,转身对老陈说:“开车,跟上去。”
黑色轿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满了盘山公路,像是为这场擦肩而过的生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苏景辞躺在救护车里,感受着氧气面罩里传来的暖流,意识渐渐清晰。
他知道,自己暂时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