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骨元不孤久久不见伊万归来,心尖那点悬着的不安渐渐拧成焦躁,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嵌银的弯刀,刚要扬声唤亲卫去城西查探,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踉跄的马蹄声——一个身披异族纹样皮甲的骑兵连人带马栽在帐前,甲胄染着半干的血污,连声音都在发颤,却仍咬着牙用流利的通用语急报:“大王!是明瑞!那老东西反了!他早就在城西粮仓布了伏,弟兄们……弟兄们进去半个时辰,一个都没出来!”
“什么?!”纥骨元不孤那张惯常冷硬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口粗气喷出来,淬着冰似的骂道:“明瑞这个养不熟的老狗!”
纥骨元不孤攥着弯刀的手紧了又紧,指腹按在冰凉的刀刃上。
“你,前面带路!”他一把揪住那骑兵的衣领,声音沉得像淬了雪,“所有人跟我走,去找明瑞算账!”
“所有人立刻跟上!”急促的喝令刺破暮色,马蹄声再度轰然炸响,却比来时沉了数倍——每一次落地都似砸在铅块上,溅起的不是尘土,是裹挟着不安的碎石,整支队伍如被无形的重量拖拽,却依旧朝着城西粮仓的方向疾驰,铁蹄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空荡的街巷里撞出沉闷的回响。
纥骨元不孤被那名引路骑兵引着拐进一条宽巷,刚行至拐角,身前的骑兵突然如狸猫般矮身,指尖在墙根一撑便翻身过墙,连丝风声都没留下。
“不好!”纥骨元不孤心头猛地一沉,后颈寒毛瞬间竖起——这巷子静得太诡异,连墙角的狗吠都销声匿迹。他勒住马缰刚要嘶吼“后撤”,话音还卡在喉咙里,两侧阁楼的窗棂突然“哗啦”成片碎裂,黑黢黢的箭尖先于人声探出来,下一秒,“咻咻”的破空声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外族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前排的战马先被射中眼窝,痛得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士兵甩在石板上;后排的人想拨转马头,箭簇已穿透甲胄缝隙,闷响接连不断,转眼便有半队人栽倒在血泊里,未死的战马踩着同伴的尸体嘶鸣,把队伍搅得七零八落。
“别慌!随我突围!”纥骨元不孤攥紧长刀,声线如淬了冰,试图将溃散的士兵拢在身边。可这声喊也成了活靶子——阁楼上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原本散射的箭雨骤然收束,数百支箭齐齐调转方向,如归巢的蜂群,直扑他的面门。
他手腕急转,长刀在身前舞成银弧,“铛铛铛”的脆响里,箭杆断成碎片溅开,可总有漏网之箭——一支铁箭擦着刀背偏斜,“噗”地扎进他的左臂,箭羽在皮肉里震颤,鲜血瞬间浸透了袖管。两名护卫立刻催马挡在他两侧,举盾架刀,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朝着巷尾那处窄得仅容两马并行的深巷冲去。
可这深巷是比宽巷更狠的迷阵。刚冲进去三步,脚下便踩中翻板,两名士兵连人带马坠入暗坑,里面藏着的削尖木刺瞬间穿透马腹;再往前,头顶又砸下浇了油的柴草,火折子“噌”地燃起,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们就像困在蛛网上的虫,每一次挣扎都被新的陷阱缠得更紧。等纥骨元不孤终于带着残部撞开巷尾的木门时,天边已彻底黑透,身后的马蹄声稀稀拉拉——原本数千人的骑兵队,此刻只剩不到三百骑,人人带伤,马鼻里喷着血沫,连风里都飘着浓重的血腥味。
“蠢货!真是蠢货!”纥骨元不孤勒住马,左手死死按住流血的右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身后空荡荡的街巷,牙齿咬得咯咯响,那句“这下可亏大了”压在喉咙里,混着血腥味咽下去,只剩眼底翻涌的懊悔与狠厉,“尽快突围,回北庭!留着命,早晚把这账讨回来!”
话音落,他猛地一夹马腹,率先朝着西城门的方向冲去。残兵们紧随其后,眼里只剩“出城”这一个念头,连警惕都松了几分——只要出了城,凭着草原骑兵的脚力,总能甩开追兵。
可就在最前头的战马即将踏出巷口、能望见城门楼那盏昏黄灯笼时,纥骨元不孤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地面上一道极细的黑影——不是石子,是埋在土缝里的麻绳,被夜色盖着,只露了半寸绳头。
“停!”他嘶声大喊,同时猛地拽紧马缰。可战马冲得太急,惯性带着马蹄往前递出,前蹄“咚”地踩中麻绳,下一秒,藏在两侧暗处的人猛地拽动绳索——那道看似纤细的绊马索瞬间绷直,如一道铁线,精准地勾住了战马的前腿。
“嘶——!”战马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前膝猛地跪地,厚重的马身重重砸在地上,纥骨元不孤整个人被甩飞出去,左臂的箭伤被扯动,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手里的长刀“哐当”掉在地上。
还没等他撑着地面爬起来,巷口两侧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橘红色的光瞬间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是之前的弓箭手,是穿着布甲、手持长戟的步兵,他们趁机控制住了纥骨元不孤仅剩的三百残兵。
火光里,高延宗护着明瑞缓步走出来,说道:“纥骨元不孤,你走不了了!”
纥骨元不孤眯起眼,“明瑞!!!”
“你敢阴我?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跑吗?当初给我开城门的也有你,你不会以为那小皇帝能饶了你吧!”
纥骨元不孤撑着站起身,右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可刚动了一下,数支长戟便递到了他的咽喉前,戟尖的寒气逼得他不敢再动,瞬间被缚。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明瑞缓缓说道,“动手吧!”
高延宗早有准备,腰间长刀“噌”地出鞘,刀光在火光里划了道冷弧。纥骨元不孤还想嘶吼着骂出最后一句,可刀刃已经贴住了他的脖颈——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温热的血溅在高延宗的玄甲上,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与惊愕。
高延宗面不改色,从怀中摸出一方早已备好的白布——布角绣着暗纹,是明府的标识——俯身将那颗头颅仔细裹好,双手捧着递到明瑞面前,语气恭敬:“明大人,纥骨元不孤的首级在此。”
可明瑞却连眼都没抬,只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袖角的褶皱,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献错人了。这颗首级,不该给我,你该献给屈吉安。”
高延宗一脸不可置信,明瑞却没理他,交代对其他人交代几句后,便领着高延宗来到明府。
当高延宗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一脸不可置信,手中的头颅也没拿稳,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