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走在去辉美学校的路上，夜色浓重，路灯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陆甚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满脑子都是富江那句“你做什么，我们都知道哦”。
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难道他心里想什么富江都清楚？
那岂不是.....他对富江的想法，富江也知道？？
想到自己在富江面前可能毫无秘密可言，甚至那些连自己都未必能理清的心思都暴露在富江们玩味的目光下，陆甚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偷偷瞥向身侧的女富江，她似乎心情不错，手臂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指尖偶尔无意识地划过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女富江突然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他偷窥的视线。
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会发光，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红唇轻启：“怎么了？心跳好快哦。”
她故意低下身将脸颊贴近他的胸膛，做出倾听的样子，然后抬头，用诱惑的语气问，“是不是……爱上我了？”
陆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僵住，脸颊瞬间升温。“我……我没有！”
他紧张道，“想到等会儿可能要看到幽灵，我害怕……就控制不住心跳！”
女富江闻言，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却没有再深究，只是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是吗？胆子这么小啊。”
另一侧的男富江懒洋洋地揽住陆甚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打断了女富江的“调戏”。
他凑近陆甚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上，声音低沉，带着丝戏谑：“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吧。喂，你不会是想等会儿趁乱，找个机会偷偷跑掉吧？”
他顿了顿，手臂用力，几乎是将陆甚半禁锢在怀里，语气变得微妙：“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朋友当然要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是、是啊……我们是好朋友。”陆甚干笑着应和，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男富江的力道让他有些不适，但他的话，却让自己安心了些。
他悄悄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只是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和某些明显的意图，或者像噩梦那种强烈的事件，但未必能精确读取他每一个具体的想法。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陆甚不敢确定，只能暂时压下翻腾的思绪，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周围的环境。
学校已经近在眼前，漆黑的轮廓在夜色中看着像是恐怖小说里的鬼校，有些渗人。
而走在他们斜后方的小忍，自始至终都沉默着，但那道紧紧黏在他们三人身上、尤其是两个富江身上的目光，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恨和即将实施某种计划的急切。
小忍带着他们来到学校后墙处，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梯子，几人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落地时，脚下是松软潮湿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植物和夜间露水的气息。
眼前就是那片闻名校园的“小树林”，在浓重的夜色下，树木枝桠扭曲张狂，深处更是漆黑一片，连月光都难以透入。
陆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忍在前方带路，她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僵硬，那股怨恨几乎凝成了实质。
这么不对劲的场面，说没问题都没人信。
富江为什么要跟过来？还把他拉过来？
刚走到小树林入口，前方影影绰绰的树后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借着稀疏的月光，陆甚认出了那是辉美的男朋友白石和小岛。
两人拿着刀，脸上都没有血色，眼神里混杂着愤怒。
完了！这是来报仇的！
他们恨的是富江，他能先跑吗？
白石上前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直直指向陆甚身边的女富江：“富江！是你！是你害死辉美的吧！今天在这里，你必须给辉美道歉！”
陆甚“……”
陆甚一瞬间有点懵，道歉？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刚刚脑补的各种恐怖场景、甚至做好了面对血腥场面的心理准备，结果……搞出这么大阵仗，深夜潜入阴森恐怖的学校小树林，就为了逼富江道个歉？
女富江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对白石的指控丝毫不在意，她甚至无聊地打了个小哈欠，用那惯有的傲慢语调道：“哈？道歉？我才没那么无聊呢。那个女人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太脆弱。”
她这种完全不屑一顾、甚至将责任反推给死者的态度，瞬间点燃了白石强压的怒火。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白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富江的手指都在颤，“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一旁的小岛眼神更加阴沉，他死死盯着男富江，像是要看穿他那副美丽的皮囊下的本质。“你们俩肯定是魔鬼！！”
小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信，“你们肯定有特殊的能力，能让别人为你疯狂！押切就是被你迷惑了！才会变成现在那个样子！你今天必须死！你死了，押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你要杀人？！”白石猛地转头，震惊地看向小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显然，小岛“必须死”的计划，并未完全与他沟通。
小岛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与恐惧交织的扭曲表情：“不然呢？白石，你还不明白吗？道歉对她这种人根本没用！他们姐弟俩是灾难的源头！只有彻底消灭他们，才能结束这一切！为了辉美，也为了押切！”
小忍走过来，目光冰冷地看向白石。“废物。”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鄙夷，“辉美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白石低下头，声音发颤：“可是……杀人……”
“你怕了？”小忍逼近一步，“你对得起辉美吗？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逼她放弃梦想！你敢说她的死和你无关？你也是凶手！”
“我没有……”白石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指节发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辉美！”
小忍俯身靠近他耳边，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现在有机会弥补。杀了富江，为辉美报仇。只有这样，她才会原谅你。”
白石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眼里满是被蛊惑点燃的疯狂恨意。
“对！杀了富江！杀了他们！”他嘶吼着，像是要借此驱散自己的怯懦和负罪感，“为辉美报仇！辉美就会原谅我了！”
此刻，白石、小岛和小忍三人站成了一线，他们的目标明确，杀了富江！
三个被仇恨和扭曲逻辑吞噬的人，看着格外癫狂。
陆甚看着他们癫狂的模样，心底阵阵发寒。这种被集体情绪裹挟的疯狂，比单一的恶念更恐怖。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目光投向被当做目标的两位富江。
然而，与他预想的紧张对峙完全不同，那两人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
女富江慵懒地嘲讽“看啊，人类总是这样……把错误归咎于他人，或者用更极端的错误来掩盖自己的懦弱。多无趣的戏码。”
陆甚看着富江们那副看戏般的悠闲姿态，急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大小姐！对面已经疯了，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可是两个富江这么游刃有余的模样，难道富江有什么绝对的反制手段？
他悄悄侧过头，压低声音问身旁的女富江：“你们早就料到会这样了？是不是有什么后手？”
女富江闻言，转过头对他俏皮地眨了下眼，唇角弯起一个无辜的弧度：“没有哦。”
“那你……？！”陆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对策还这么嚣张？
这时，男富江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他的耳廓，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抓狂的漫不经心：“担心什么？我们又死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甚至有点期待，“就算死了，顶多……到时候多出几个‘我们’而已。”
陆甚瞬间哽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们……！”
他要被富江气死了！你们是不死身，可我是肉体凡胎啊！他们会连我一起砍的吧？！绝对会的吧！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树林边缘瞟，计算着逃跑路线。
看着陆甚脸上血色褪尽、眼神乱飘的惊恐模样，男富江忍不住低笑出声，手臂一收，将试图往后缩的陆甚更紧地揽住。“放心，”他贴着陆甚的耳朵，语气笃定“你也死不了。”
因为你可是真正的怪物啊，一个不知道自己是怪物的怪物，多有趣！
这句话让陆甚浑身一僵。
为什么？
他还没得来及问。
那边，三个被仇恨吞噬的人已经握着刀，步步紧逼。陆甚下意识地缩在两个富江身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片影子，拼命降低存在感。
小忍的目光越过女富江，死死盯在男富江脸上，那眼神里除了疯狂，还掺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迷恋。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因激动而扭曲： “富海……本来，我不想杀你的……”
她痴痴地说，“谁让你自己要跟来……不过没关系，等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头好好保存起来……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男朋友了！”
她说着，竟自顾自地癫狂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对她来说美好的未来：“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能抱着你的头，每天都可以亲一亲你这张完美的脸……太好了，太好了！”
她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相比之下，白石和小岛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恨意和杀意，目标明确地锁定在两个富江身上。
陆甚被小忍的话吓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最佳逃跑路线——等会儿富江顾不上他，或许可以趁机躲到哪棵大树后面或者灌木丛里……
就在他眼神乱瞟的瞬间，远处夜空中一个飘忽的影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东西正晃晃悠悠地朝这边靠近。
好像是个……巨大的气球？ 陆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更清楚。 那“气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人头形状的气球？
苍白的脸颊，随着夜风飘荡的黑色长发，分明是藤野辉美的脸！此时空洞无神的眼睛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陆甚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抬起手，指向那个飘来的恐怖之物。
藤野辉美的头似乎……还在对着他们微笑？
“想吸引我们注意力好逃跑是吗？”小忍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陆甚厉声嗤笑，“别白费力气了！根本没有什么幽灵，那都是我骗你们来这里的借口！”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旁的白石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仰着头，痴痴地喃喃：“辉美……是辉美……”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恐惧、愧疚和奇异狂喜的表情，指着天空大喊：“辉美！真的是辉美的幽灵！她回来了！她来看我了！”
这一声呼喊，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夜空中，那颗巨大的、属于藤野辉美的人头，已经飘近。
月光下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如同海草般飘荡，那双空洞的眼睛幽怨地俯视着树林中的众人，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诡异的、若有若无的微笑。
真的出现了！
刹那间，所有的仇恨、杀意和疯狂都被这超现实的恐怖景象冻结了。
小岛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忍脸上的癫狂和鄙夷也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复仇？在这恐怖的人头出现时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辉美！等等我！”白石第一个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朝着人头飘来的方向追去，人头停在小树林上方，白石为了够着，竟然爬上了树。
小忍和小岛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惊恐地呆在原地，将富江抛在了脑后。
陆甚看着白石追逐着恐怖人头身影，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在不远处的那巨大、诡异的存在，快吓懵了。
这么大……这么大的头！
远看还以为是巨型气球，近看那皮肤的质感、五官的细节……这根本就是一颗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真实人头！
气球？人头？
一个电光石火般的念头劈进他的脑海，
这难道……是《人头气球》？
他吓得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猛地想起来！有一天晚自习的时候，同桌当时一边比划一边心有余悸讲述的那个——伊藤润二笔下那则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
当时他在写作业，也只听了个大概，根本没记住具体内容。
只记得故事里，每个人都会对应一个来索命的人头气球，它们会找到本体，用气球下方的套索将人吊死！
最让人绝望的是，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因为气球与它所对应的那个人，生命是共生共灭的。
无论你躲到哪里，气球总能找到你。即便你有能力摧毁那只追魂索命的气球——打破气球的瞬间，也就是你本人生命终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