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大捷的余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扩散,最终改变了整个北地的势力格局。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北将军”张狂,经此一役,精锐尽丧,只能龟缩在黑水峪老巢,靠着残存的兵力勉强维持,再也无力西顾。定北堡的吴振业更是彻底熄了剿灭撼山营的心思,转而全力固守,生怕那恐怖的“雷霆”降临到自己头上。
黑风山周边,获得了自立足以来最宝贵的一段和平发展时期。
但这短暂的和平,并未让山寨有丝毫松懈。胜利带来的不仅是威名,还有实实在在的压力和更重的责任。缴获自张狂部的兵甲粮秣堆积如山,需要清点入库;前来投靠的流民、溃兵和匠人络绎不绝,需要甄别安置;更重要的是,经过连番血战,撼山营自身也需要一场深刻的整顿和蜕变。
山洞核心会议上,韩墨首先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首领,诸位,如今我撼山营威震北地,兵甲渐丰,来投者众。然,名不正则言不顺,昔日草创之制,已难驭当下之势。需立规矩,明职司,方能如臂使指,应对未来更大风浪。”
沈炼深以为然。之前的管理更多是靠个人威望和临机决断,如今人口过千,能战之兵数百,再这样下去,必然滋生混乱。
“韩先生所言极是。”沈炼目光扫过众人,“徐老曾言,撼山易,撼心难。如今外患稍缓,正是整饬内部,凝聚人心之时。韩先生,徐老,劳烦二位,会同罗匠作、阿七,拟定章程,明确各司职守,订立赏罚条令。”
接下来的日子,黑风山进行了一场静悄悄的变革。
在韩墨和徐渊的主持下,参照古制并结合实际情况,一套相对完善的规章雏形逐渐确立。撼山营不再只是松散的军事团体,而是初步形成了军政合一的组织架构。
沈炼为营主,总揽全局。下设:
· 军师祭酒:韩墨,负责谋划、外交、文书及部分内政。
· 匠作都尉:我,统领所有工匠,负责军械研发、制造、矿场及工坊管理。侯青为我的副手。
· 斥候校尉:阿七,负责情报侦查、渗透、反谍及特种作战。
· 战兵都统:石柱,统领所有主力战兵,负责日常操练及正面作战。赵铁鹰因悍勇且经验丰富,被任命为副都统,协助石柱,并统领一支由老兵组成的精锐突击队。
· 辎重司库:由一位新投靠的、原为边军小吏、精通算学的老者担任,负责粮草、物资、钱帛的管理和分配。
· 医护营:由苏婉清和李秀芹负责,带领一批妇女,专门负责伤患救治和卫生防疫。
此外,还设立了明确的功勋晋升制度和军纪条令,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一视同仁。所有条例都经过反复宣讲,确保人人知晓。
这套制度虽然粗糙,却像一副骨架,让撼山营这具原本有些臃肿混乱的身体,瞬间变得条理清晰,运转效率大大提升。
我的工坊也迎来了扩张和升级。随着大量匠人的加入和制度的完善,我得以将工匠按照专业分组:铸铁组、木工组、火药组、组装调试组。水力锻锤经过修复和加固,效率更高。我们开始尝试小规模冶炼钢材,虽然成功率依旧很低,但每一次成功,都意味着黑风铳的寿命和威力得到提升。我甚至开始绘制一种更轻便、可连续发射弩箭的“连弩”草图,以备近战和哨探之需。
石柱和赵铁鹰则按照新的编制,重新整训部队。他们将战兵分为长枪兵、刀盾兵、弓弩手以及核心的“震雷队”,进行针对性的协同作战训练。尤其是“震雷队”,随着合格火铳数量的增加,规模扩大到了八十人,演练的战术也更加复杂多样。
阿七的斥候队更是如同触角般向外延伸,不仅监控周边势力动向,甚至开始尝试向更远的州府渗透,搜集情报,建立隐秘的联系点。
山寨本身也在不断扩建和加固。新的营房、仓库、校场被开辟出来。利用缴获和自产的物资,山寨的防御体系更加完善,几乎被打造成了一座坚固的山中堡垒。
在这段相对和平的时期,撼山营如同经过精心修剪和浇灌的树苗,开始茁壮成长,根基日渐深厚。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变化,一种名为“秩序”和“希望”的东西,在山寨中悄然滋生。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这一日,阿七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营主,军师。”阿七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在南面三百里外的‘河阴府’,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打造粗糙、却依稀能看出是火铳击发装置的金属零件,上面还带着明显的使用和损坏痕迹。
“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我拿起零件,仔细查看,工艺拙劣,材料低劣,但设计思路,却与黑风铳的燧发机构有着七八分相似!
“据线报,河阴府最近出现了一伙流寇,装备了一种能喷火冒烟的‘铁棍’,虽然威力远不如我们的黑风铳,射程也短,但已能对当地乡勇造成威胁。”阿七补充道。
仿制品!竟然这么快就出现了仿制品!
山洞内顿时一片寂静。
韩墨捻着胡须,沉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火铳之利,终究是藏不住了。有人开始模仿,在意料之中。只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恐怕背后,不乏某些势力的推波助澜。”
沈炼盯着那枚粗糙的零件,眼神锐利:“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稳太久。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传令下去,加快武备,整军经武!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撼山营的锋芒,不是谁都能轻易模仿的!”
短暂的和平被这意外的消息打破。我们知道,技术的扩散意味着优势的减弱,未来的对手,将不再是只有冷兵器的敌人。
挑战升级了。但此刻的撼山营,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我们有更坚实的根基,更严密的组织,和一颗历经血火淬炼、愈发坚韧的“撼山”之心。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我们,已砺刃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