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马嘶声,整齐中带着溃兵特有的慌乱,金属碰撞声则意味着武装!绝不是刚才那种零散的流民!
刚刚经历一场恶斗、才松懈下来的四人瞬间汗毛倒竖!
熄火!快!我压低声音急喝,一脚将那小堆篝火彻底踩灭,用泥土盖死最后一缕青烟。小屋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缝隙透入,照亮四张紧张到极点的脸。
躲到最里面去!别出声!我将虚弱的苏婉清推向小屋最黑暗的角落,用一些枯草杂物勉强遮掩。石柱和侯青也立刻缩起身子,紧紧握住刚刚缴获的柴刀和木棍,大气不敢出。
我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一个较大的缝隙边,心脏砰砰狂跳,屏息向外望去。
只见山脚下的小路上,果然走来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大部分是步兵,衣衫褴褛,盔甲歪斜,甚至有人带着伤,互相搀扶着,脸上写满了疲惫、惊恐和麻木。队伍中间还有两三匹瘦马,驮着一些物资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军官模样的人。
这明显是一股从北边溃败下来的夏朝官兵!但他们此刻的状态,比土匪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危险——因为他们手里有制式武器,而且败军的怒火和绝望更容易转化为暴行。
这支溃兵队伍正好在小屋下方的山路停了下来,似乎是要短暂休整。几个人瘫坐在地上喘气,骂骂咧咧。
妈的!北莽那些狗崽子!跑得真快!
哨官,咱们现在去哪?回安北县估计早就被占了……
回个屁!老子才不去送死!往南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
饿死了……谁还有吃的?
那个被称为哨官的军官骑在马上,脸色阴沉,扫视着手下这群残兵败将,眼神闪烁不定。他忽然指着我们藏身的小山坳:“上面好像有个破屋子,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或者吃的!”
一个士兵应了一声,拖着长枪就朝着山坡上走来!
小屋内的四人瞬间绷紧了神经!石柱握紧了柴刀,眼睛瞪得像铜铃,准备拼命。侯青吓得浑身发抖。苏婉清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对死路一条!求饶?溃兵会听吗?
就在那士兵快要走上山坡时,另一个溃兵突然指着南边喊道:“哨官!那边!那边有烟!好像有个村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比起一个看起来破败不堪的猎人小屋,一个有人的村子显然意味着更多的粮食和财物!
那哨官眼睛一亮,立刻喊道:“都起来!去那边看看!动作快!”
正准备上坡的士兵也立刻转身跑了回去。溃兵队伍重新集合,乱哄哄地朝着南边疑似有村落的方向快速移动,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
破败的小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良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四人才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走……走了吗?侯青声音发颤地问。
“应该是去南边那个村子了……”我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刚才那一刻,我几乎以为在劫难逃。乱世之中,溃兵有时比敌人更可怕。
他们要去抢村子?苏婉清从角落里出来,脸上带着不忍和恐惧。她经历过烧杀抢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沉默地点点头,心情沉重。
我们自身难保,根本无法阻止任何事。
“大哥,咱们怎么办?这里不能待了!那些溃兵万一抢完了村子,可能会返回来这边!”侯青急切地说。
“猴子说得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往南走。但是不能走大路,很容易撞上溃兵或者别的麻烦。”
我看向侯青:“猴子,你之前说南边百里外有个临江镇还算安稳?”
“是,打听来的消息是这么说,有个叫过山风的义军头目占了那里,暂时没兵灾。”
“好,那我们就去临江镇!”我做出决定,“这是目前听起来最安全的选择。柱子,你体力最好,主要负责婉儿。猴子,你前面探路,找最隐蔽的小路。我们现在就走,趁夜离开!”
没有任何异议。四人迅速收拾了那点可怜的家当——主要是侯青带回来的药品和一点粮食,以及防身的柴刀木棍。
石柱蹲下身,对苏婉清憨声道:“苏姑娘,你病没好利索,俺背你走吧!”
苏婉清看着石柱宽阔的后背,又看看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谢谢石柱哥。”然后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石柱轻松地背起她,仿佛没什么重量。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提供了一丝庇护的破屋,率先走进了冰冷的月色中。
接下来的路途异常艰难。为了避开大路和可能的溃兵土匪,我们只能在荒山野岭中穿行。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夜晚的寒气冻得人瑟瑟发抖。饥饿更是如影随形,侯青带回来的那点黑面饼很快就吃完了,只能靠野果和偶尔找到的野菜根充饥。
苏婉清的病时好时坏,低烧反复。我严格按照找到的药材给她熬药,石柱则毫无怨言地一直背着她。侯青发挥了他机灵的优势,总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食物来源,或者提前发现危险。
在这个过程中,四人之间的关系悄然发生着变化。不再是最初那种大哥和小弟、债主和抵债丫头的简单关系,而是在一次次共患难中,多了一种相依为命的羁绊。
我的领导地位越发稳固,不仅仅是因为我原来的身份,更因为我的冷静、智慧和关键时刻的决断。石柱的忠诚和勇武给了大家安全感。侯青的机敏和生存能力不可或缺。就连苏婉清,也努力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识别草药、整理物品,不再是最初那个完全需要保护的累赘。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们终于绕出了山区,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域,甚至能看到远处袅袅的炊烟。
大哥!前面应该就有人家了!说不定快到临江镇地界了!侯青兴奋地指着前方。
几天来的艰苦跋涉似乎看到了尽头,几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然而,当他们靠近那片有炊烟的区域时,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那不是一个繁荣的村镇,而是一个看起来刚经历过劫难、破败不堪的小村落。许多房屋有被焚烧过的痕迹,村口看不到什么人影,一片死气沉沉。
只有村尾的一间破屋里,隐约有微弱的火光和断续的呻吟声传出。
好像……刚被抢过?侯青迟疑地说。
我皱紧眉头,示意大家小心。我们悄悄靠近那间有光亮的破屋。
透过破败的窗棂,他们看到屋里有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围着一个躺在草堆上的老人。那老人似乎受了重伤,胸口一片模糊,呼吸艰难,发出痛苦的呻吟。一个老妇人正在旁边无助地哭泣。
天杀的溃兵……抢了粮食还不够……非要杀人……一个村民低声咒骂着,声音充满了绝望。
看到这一幕,苏婉清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石柱也气得呼哧直喘。
我的心也揪紧了。这恐怕就是前几天他们遇到的那股溃兵造的孽!
就在这时,那个重伤的老人似乎回光返照,猛地抓住身边一个年轻人的手,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我们藏身的方向(其实并没看到),用尽最后力气嘶哑地喊道:
“小心……小心穿黑衣服的……他们不是兵……他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