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没有驱散薄雾,程涵毅的车,停在锦家宗祠外的石阶前。
这座古老的建筑沉默地矗立着,飞檐下的铜铃纹丝不动。
锦嫣推开车门,腕间佛珠触到潮湿空气,泛起极细微的嗡鸣。
程涵毅绕到她身侧,目光扫过祠堂紧闭的大门。
“有人比我们更早。” 他声音压得很低。
锦嫣的手指轻轻滑过,门楣上那对鹤嘴衔着灵芝的浮雕,木头带着清晨的凉意。
佛珠的震动突然加剧,她收回手,转向右侧廊柱的阴影处。
一道人影快速跑过墙角。
程涵毅追出两步,又被锦嫣拉住衣袖。
“别追,”她摇头,“正事要紧。”
两人合力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
陈旧的枢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香烛和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
锦嫣直接走到中央的紫檀木香案那里。
供奉在上面的锦氏族谱,原本应该翻到,近代血脉的那一页的族谱,现在却被翻到了开头。
她戴上手套,轻轻翻着族谱,纸张感觉得有点硬。
当翻到记录庚辰年,血狱事件相关人员的那几页时,她的动作一顿。
本该连续的四页纸,被人整齐地裁去,只留下极窄的纸边。
程涵毅的指尖擦过残页断面:“新痕迹。”
佛珠突然发烫。 锦嫣猛地转身,只见祠堂西侧的窗棂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刚刚离开。
“既然族老都来了,”她提高声音,“还藏着干啥?” 屏风后面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杖缓步走出,正是锦家现任宗族长者锦泰安。
“嫣丫头还是这么敏锐。”
老人目光扫过程涵毅,最后落在锦嫣腕间,“这就是云深当年托付给你的法器?”
锦嫣用袖口遮住佛珠:“族老知道是谁动了族谱?”
“祠堂每日寅时开门卯时洒扫,今早打扫的人来时,族谱已经是这样了。 ”
锦泰安的拐杖敲了敲青砖地面,“倒是你们,突然回来查旧账,所为何事?”
程涵毅向前半步:“我们查到二十年前血狱封印的记录,发现锦家与未知势力签署过契约。”
“年轻人,”锦泰安冷笑,“锦家守护这个封印都两百年了,怎么可能让外人质疑?”
佛珠突然震得锦嫣手腕发麻。
她按住珠子,直视老人的眼睛:“契约上说的是双脉之血,族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锦泰安的表情凝固,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老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被裁去的四页族谱里,”锦嫣逼近一步,“除了记载参与血狱封印的族人,是不是还记录了某种特殊血脉的传承? ”
拐杖重重顿地:“锦嫣!别忘了你也是锦家人!”
“正因为是锦家人,才更要弄清真相。 ”
她抬手看了看,佛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三年前我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怎么佛珠认主之后我就失
踪了?锦家得到‘能窥见天命’的能力,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香案上的蜡烛噼里啪啦地冒火花。
锦泰安长叹一声:“有些秘密,本该永远埋藏。”
族谱上缺了一页,就是第四页。
程涵突然说,“右下角有点机油味。这不是用传统刀具切开的,是现代机械切割的。”
锦嫣弯腰仔细看,确实有极淡的工业油脂气味残留在纸缘。
“宗祠重地,”她抬眼看向锦泰安,“谁能带着现代工具进来做手脚?”
老人面色骤变:“每日洒扫的都是锦家老人,不可能……”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
祠堂的地板开始轻轻摇晃,香案上的烛台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锦嫣手上的佛珠突然变得很热。
“封印波动…” 锦泰安扶住香案,失声惊呼,“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 程涵毅一把将锦嫣护到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震颤持续了约十秒才渐渐平息。 佛珠缓缓落回锦嫣腕间,温度依旧烫人。
“族老,”锦嫣按住仍在发烫的珠子,“您刚才说,封印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波动?”
锦泰安跌坐在太师椅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除非…除非守护法器的能量供应出现问题…” 三人目光同时投向香案上被破坏的族谱。
“把那几页删了,”程涵毅声音很严肃,“是不是想隐瞒关于法器的记录?”
锦泰安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祠堂最深处的牌位架:“最底层…云深牌位后面…有个暗格…”
锦嫣快步走到牌位架前,在曾曾祖父锦云深的灵牌后面,手指摸到一个缝隙。轻按一块木板就弹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有署名,只画着双鹤衔芝的简笔图腾。
她拆开信封,倒出三张处理妥当、保存完好的泛黄宣纸画像。
第一画像,是年轻时的锦云深与一位陌生男子的画像,两人站在宗祠门前笑着握手;
第二张画像,是血狱封印现场的远景,能看见佛珠悬浮在空中发光;
第三张…锦嫣的呼吸停滞了。
第三张画里,锦云深正给一个婴儿的右胳膊扎银针。画背面有句话:庚辰年腊月初七,嫣儿一岁,第一次。
程涵毅接过照片,眼神骤冷:“这是什么?”
锦泰安颓然闭眼:“契约的另一方…他们提供的长生之蛊…但需要锦家嫡系血脉,作为容器豢养…”
佛珠突然发出尖锐鸣响,锦嫣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牌位架。
破碎记忆疯狂翻涌——冰冷针尖、灼热蛊毒、老人含泪的双眼……
“所以我的长生……”她声音发颤,“是靠这蛊维持的?”
“不完全是……”锦泰安不敢看她,“蛊毒只激活了你天生的双脉之血……这血可温养法器、维持封印……但也会不断消耗宿主生命……”
程涵毅猛地揪住老人衣领,怒道:“你们用她的命维持封印?”
“最初不知道会是这样!”锦泰安挣扎道,“云深发现时已晚!他试图终止契约,可对方……”
祠堂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轰鸣,程涵立即熄了所有蜡烛,凑到窗边望去——
三辆黑色越野车停于石阶下,车门印着异调局徽章。
“来得真快。”他冷笑。 锦嫣迅速将画像收进贴身口袋,佛珠温度渐复。
“族老,”她轻声问,“今日的事,您会如实上报么?”
锦泰安整了整被揪乱的衣领,苦笑:“我老了,只求安稳度日。你们……好自为之。”
程涵毅拉起锦嫣的手快步走向后门。
迈出祠堂前,锦嫣最后回望——锦泰安正站于香案前,小心翼翼合起族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晨光已彻底驱散雾气,石阶上落下斑驳树影。
程涵毅发动车子,驶离宗祠。
锦嫣取出那张婴儿画像,指尖轻抚过画中哭泣的小脸。
“去异调局。”她忽然说。
程涵毅皱眉:“现在?”
“既然有人不想我们查,”她收起画像,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那就直接去问林正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