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当婷婷低声提醒，眼神严肃，“这里是坤宁宫，是皇后的寝殿，不是以前的东宫了！规矩些！”
当袅袅被她一拽，这才反应过来，生生刹住脚步，脸上兴奋的神色收敛了些，有些不自在地扁了扁嘴：“啊……哦……”
三人规规矩矩地上前，依着宫廷礼仪，向皇后行了标准的大礼：“臣妾\/臣妹，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沈婉婉端坐在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平身，赐座。”
三人谢恩后，才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接下来的对话，便成了当婷婷和五公主主导的、标准的宫廷社交模式。两人说着吉祥话，关心皇后凤体，祝贺新帝登基，言语间客气周到，却如同打太极一般，你来我往，都是些不出错的场面话。
当袅袅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寒暄，只觉得像是在听催眠曲，眼皮子开始打架，差点就要打起瞌睡来。
沈婉婉的目光几次似有若无地扫过安静得过分的当袅袅，终于开口点名：“七皇子妃今日……怎的如此安静？可是身子不适？”
当袅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道：“……回娘娘，臣妾……没有。”
“嗯？”沈婉婉看着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
当袅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当婷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赶紧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代为回答：“娘娘恕罪，七皇子妃是见娘娘凤体贵重，心中敬畏，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关切之情。这里是坤宁宫，规矩自然严谨些。”
当袅袅接收到嫡姐的眼神警告，只好低下头，闷闷地道：“……妾身愚钝，没什么想说的。”
沈婉婉看着她们这番互动，又看了看当袅袅那副憋屈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轻轻挥了挥手，对殿内侍立的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把门关上，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宫人们训练有素地躬身退下，厚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殿内只剩下她们四人，气氛似乎瞬间松弛了些许。
沈婉婉一直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她看向当袅袅，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从前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袅袅……”
当袅袅抬起头，直视着她，没有了外人在场，她问得直接而关切：“你开心吗？”
成为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住在最华丽的宫殿里，你开心吗？
沈婉婉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有母仪天下的尊荣，有即将为人母的期待，但更深处的，是挥之不去的孤寂、身不由己的束缚，以及那份与昔日好友骤然拉开的、名为“身份”的距离所带来的怅惘。
当婷婷见皇后神色黯然，连忙岔开话题，关切道：“娘娘临盆在即，最是耗费心神的时候，切莫思虑过重，一切以皇嗣为重，以凤体为重。”
当袅袅看着沈婉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化作沉默而专注的凝视。
沈婉婉感受到她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落寞：“想来……如今，到底是生分了。”
当袅袅心里一酸，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锦盒，放在身旁的茶几上，声音有些发闷：“我……给孩子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些有趣的小物件，一会儿让翠竹拿进来交给娘娘身边的姑姑。之后……臣妾就在宫外，静候娘娘平安生产的佳音了。”
她刻意用了“臣妾”和“娘娘”的称呼，划清了界限。
沈婉婉看着她这副刻意疏远的模样，心中更觉酸楚，忍不住道：“袅袅，私下里，本宫……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唤我一声‘婉婉姐’。”
当袅袅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规矩地回道：“娘娘厚爱，臣妾感激。但礼不可废，这于礼不合。”
沈婉婉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她终究是住进了这天下最华美，也最寂寞的牢笼。
她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唉……”
五公主见状，连忙打起圆场，笑着对沈婉婉说：“皇嫂，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放宽心，把肚子里的小侄子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等你出了月子，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来找你说话解闷儿！”
当婷婷也附和道：“是啊娘娘，五公主说得是。您如今尊贵无比，更要保重自己。”
当袅袅看着她们，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复杂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凤座上那个身怀六甲、眉宇间带着轻愁的旧友。
沈婉婉看着眼前这三个性格各异，却都真心关切着她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阴霾。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却比方才真实了许多：
“谢谢你们……来看我。”
马车驶离了巍峨的宫门，将那片金碧辉煌、却也压抑沉重的朱墙黄瓦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与来时叽叽喳喳的兴奋截然不同，当袅袅一直沉默着，歪头靠着车壁，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却没有焦点，明显闷闷不乐。
当婷婷看着她这副模样，担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袅袅，你没事吧？可是在宫里累着了？”
当袅袅缓缓摇了摇头，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五公主心直口快，疑惑道：“袅袅，往日里你与皇嫂……与皇后娘娘最是亲厚，进宫前你也是最欢喜的一个，怎么方才在坤宁宫，竟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我看皇嫂……娘娘她，还是很想同你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