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那道疏离的目光,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陈山河心中某些柔软的角落彻底封存。他回到运输队办公室,脸色比刚才更加沉郁,一言不发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出车单,目光却有些涣散。
刘卫东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却不好再劝。有些坎,只能自己迈过去。他正准备说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门外就传来了赵红梅那特有的大嗓门。
“陈山河!刘卫东!你俩猫屋里干啥呢?账本还要不要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赵红梅今天穿了件半新的碎花衬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本子,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眼神亮得灼人。她身上那股泼辣鲜活的生命力,瞬间冲散了办公室里因陈山河情绪而带来的低气压。
“红梅姐,账目弄好了?”刘卫东连忙起身招呼。
“废话!不然我拿来干啥?”赵红梅把账本往桌上一拍,发出“嘭”的一声响,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陈山河身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咋了?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谁又惹着你了?伤还没好利索就别瞎琢磨!”
连珠炮似的发问,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责备,反而让陈山河从那种自弃的情绪里被拽了出来。他抬起头,对上赵红梅那双毫不躲闪的眼睛,里面没有李静那种小心翼翼的疏远,只有直来直去的坦荡。
“没事。”陈山河简短地回答,伸手拿过账本。
赵红梅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开始指点着账本说起来:“喏,这是这几天夜市的收入,剔除了给受伤兄弟的抚恤和日常开销,净利在这儿。运输队这边,王师傅交上来的车费明细我也核对了,跟出车单对得上,暂时没发现手脚不干净的。废料那边数额最大,但也最杂,我跟那个回收站老板掰扯了半天,总算把价钉死了……”
她语速很快,条理却异常清晰,一笔一笔,收入支出,利润缺口,说得明明白白。甚至连哪些钱可以马上动用,哪些需要留作备用,都给出了建议。
陈山河和刘卫东都有些惊讶地听着。他们知道赵红梅泼辣能干,却没想到她在管理账目上也有这样的天赋。这些琐碎繁杂的数字,经过她的整理,变得一目了然。
“红梅姐,你真行!”刘卫东由衷赞道,“比我们俩大老粗强多了。”
赵红梅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但很快又板起来:“少拍马屁!我跟你说,账目这块必须管严实了,现在人多了,人心也杂,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加起来就不是小数。以后所有进出的钱,都必须有字据,谁经手谁签字,月底我统一对账。”
她这话,说到了刘卫东的心坎上。他正愁随着摊子铺开,财务管理会跟不上。赵红梅的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
陈山河合上账本,看着赵红梅因认真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心中那团郁结之气不知不觉散了不少。李静代表着一种他无法企及的正常和安稳,而赵红梅,却是在他选择的这条荆棘路上,能与他并肩同行、实实在在能帮上忙的人。
“红梅,”陈山河开口,语气郑重,“以后这一摊,就辛苦你了。”
赵红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山河会这么正式。她看着陈山河深邃的眼睛,脸上微微发热,随即大手一挥,掩饰般地提高了音量:“辛苦啥?反正我在家待着也是待着,看你们俩笨手笨脚弄钱,我都嫌碍眼!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钱的事,归我管!”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丑话说前头,谁要是想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别怪我赵红梅翻脸不认人!”
看着她叉着腰、一副“管家婆”的悍样,陈山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是一种踏实的、落地的感觉。
赵红梅的正式参与,像是一根牢固的楔子,打入了这个以男性为主的团体核心。她带来的不仅是管理上的井井有条,更是一种微妙的情感锚定,让陈山河在充满血腥和算计的征途上,有了一个可以短暂停靠的、充满烟火气的港湾。
然而,这港湾也并非全然平静。窗外,夜色渐浓,“王朝歌舞厅”的选址已然定下,更大的野心和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前方酝酿。赵红梅牢牢握住的,不仅是钱袋,或许也将是未来无数漩涡的中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