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应急红灯那规律而微弱的闪烁，是这片金属囚笼中唯一的光源和声源，如同在无垠深海中缓慢跳动的心脏，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林薇身体的颤抖，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Emp冲击的余威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臭氧般的金属腥气。
“没事了…暂时…”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嘶哑地安慰道，手臂依旧紧紧地环抱着她，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在这片黑暗里。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更深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地点了点头，呼吸急促而温热地拂过他的脖颈。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与他紧密相贴的亲密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跳乱得毫无章法。
几分钟后，确认外界再无异状，陈默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她，摸索着站起身。
“埃里希？零？”他对着黑暗喊道，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没有回应。
只有应急红灯固执地闪烁着。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Emp袭击针对的是所有电子设备，埃里希和零很可能…
他强迫自己冷静，摸索着墙壁，试图找到手动开启隔离舱门的装置。林薇也站起身，紧紧跟在他身后，手指下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角。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彼此可闻，依靠着微弱的红光和触觉艰难移动。
终于，陈默在墙壁上摸到了一个冰冷的、带有摇柄的紧急手动装置。他用力转动摇柄，齿轮发出沉重而艰涩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厚重的金属隔板缓缓向两侧滑开，外面走廊的景象映入眼帘——同样一片黑暗，只有远处走廊尽头另一个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焦糊味和某种设备过载后的怪味。
“埃里希！零！”陈默再次提高声音喊道。
“在这里…”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处传来。
陈默和林薇立刻循声跑去，只见埃里希靠坐在墙边，脸色苍白，额角有一处擦伤，正在流血。他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熄灭的强光手电，正试图重新点亮它，但显然失败了。他身边散落着一些从墙壁应急箱里取出的基本医疗用品。
“零呢？”陈默急问，蹲下身检查埃里希的伤势，只是皮外伤，但人显然被Emp的冲击波震得不轻。
“他…在主控室门口…试图抢救核心服务器…”埃里希喘着气，指向主控室方向，“Emp来的太突然…大部分外部监控和通讯…全完了…”
陈默的心一紧，对林薇道：“你照顾他。”随即立刻冲向主控室。
主控室内更是狼藉一片。所有屏幕漆黑，设备指示灯全部熄灭，空气中弥漫着电路板烧焦的刺鼻气味。零正跪在一个被强行撬开柜门的服务器机柜前，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万用表检测着什么，脸色在应急灯下显得异常冷峻。
“怎么样？”陈默冲过去问道。
零抬起头，眼神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极淡的…挫败感？“核心存储阵列有军用级屏蔽，数据应无大碍。但所有接入端口和主板通讯模块…全烧了。备用电源被脉冲诱发浪涌，也瘫痪了。我们…暂时瞎了，也聋了。”
彻底与外界失联！所有依赖于外部网络和电力的系统全部报废！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强迫自己站稳。这是最坏的情况之一。
“有什么办法恢复？”
“需要时间，和…备件。”零言简意赅，“地下三层有抗Emp加固的备用通讯室和部分库存备件。但需要电力启动手动升降梯。”
电力！整个安全屋的主备电力系统显然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应急发电机呢？”陈默追问。这种级别的安全屋不可能没有最后的应急手段。
“在地下三层备用通讯室旁边。但启动需要手动操作，而且…燃料只够维持基础照明和通讯48小时。”零回答。
48小时！他们必须在48小时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钢铁坟墓里，恢复至少基本的通讯能力，并搞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去地下三层！”陈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做出决定。
他返回走廊，和林薇一起搀扶起埃里希。零则从服务器机柜里拆下几块最重要的存储硬盘，紧紧抱在怀里。
四人凭借着埃里希对结构的熟悉和零的方向感，在昏暗的应急灯指引下，艰难地穿过如同废墟般的走廊，走向通往地下深处的应急楼梯。
每一步都沉重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未知的气息。
终于，他们来到了隐藏在一幅巨大油画后面的应急升降梯前。手动摇柄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转动。陈默和零轮流上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沉重的升降梯门打开，然后继续摇动升降机下降。
地下三层的情况稍好一些，这里的屏蔽显然更彻底。备用通讯室内，几台看起来极其老旧却异常坚固的设备静静矗立。旁边的发电机房内，一台硕大的柴油发电机等待着被唤醒。
零立刻开始检查备用通讯设备，陈默则和埃里希研究如何手动启动发电机。
林薇帮不上太多的忙，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看着黑暗中忙碌的两个男人，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担忧。金融市场的搏杀她尚能依靠技术参与，但这种物理层面的毁灭和隔绝，让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陈默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在摇动发电机摇柄的间隙，转头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尽管他自己也满身汗水，肋下的旧伤更是痛得钻心。
“很快就好。”他喘着气说道，语气却尽量保持平稳。
经过一番努力，柴油发电机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咆哮，随即稳定地运转起来！昏暗的灯光在备用通讯室内亮起，虽然微弱，却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零立刻开始将存储硬盘接入那些老旧的备用设备，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飞快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一个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极其简陋的、基于文本的卫星通讯界面！
“链接建立了！但带宽极低，只能传输基本文本信息！”零报告道。
“立刻连接AUAm矿场！用最简短的代码询问情况和比特币价格！”陈默下令。
几分钟后，断断续续的、如同电报般的代码信息开始来回传输。
解码后的信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张楠反馈：AUAm矿场也遭遇了短暂停电和设备重启，但损失不大。比特币价格…在Emp发生前似乎已经止跌，甚至有小幅反弹至$18,500，但Emp之后全球多个主要交易所宕机，市场完全混乱，目前价格…未知。最后一条来自外界的信息是…cNbc的突发新闻快讯：“全球多地报告不明原因大规模停电及通讯中断…”
全球性事件？！不止是针对他们？！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远远超出了金融战的范畴！“黑曜石”有能力发动全球Emp攻击？这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熔炉”！
他们那疯狂的“喂食”行为，加上“深蓝”算力的异常切换，可能彻底引爆了那个不可控的怪物，引发了一场波及全球的、难以想象的电磁灾难！
“尝试连接…钟表匠。”陈默的声音干涩无比。他现在急需外界的信息，尤其是来自那个神秘军火商的情报。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终于，一条来自钟表匠的、加密等级极高的简短信息，艰难地传输了过来：
“玩火自焚。‘熔炉’过载，‘守护者’震怒，‘深蓝’重伤。停电范围：欧、北美、亚主要节点。持续时间：未知。恢复时间：未知。自求多福。”
信息量巨大，且令人不寒而栗！
“熔炉”过载！全球停电！“守护者”震怒！“深蓝”重伤！
他们那场豪赌，竟然引发了如此恐怖的连锁反应！他们确实暂时击退了“黑曜石”（或许“黑曜石”也在停电中损失惨重），但代价是…可能毁掉了大半个现代文明的基础设施！
就在这时，备用通讯室的另一个极其古老的、基于短波的地面通讯设备，突然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然后，一个断断续续、带着严重干扰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里是…楚格州紧急广播…呼吁市民保持冷静…留在室内…避免使用…电子设备…军方已…介入…重复…不明电磁攻击…全球范围…”
广播证实了钟表匠的信息。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想象的巨大变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缓缓靠坐在冰冷的设备箱上，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一种巨大的荒诞感。他只想在金融市场复仇和生存，却无意中可能点燃了颠覆世界的导火索。
林薇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和恐惧，却还有一种异常的坚定。
“不是你的错…”她轻声说，“是我们…一起的选择。”
陈默抬起头，看着她在微弱灯光下依旧清亮的眼眸，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是他们一起的选择。无论后果如何，他们必须一起面对。
全球停电的黑暗时代，似乎骤然降临。
而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