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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北方小城槐安。

夜深了,义庄内烛火摇曳。十六岁的林默正在为明早要下葬的李家老太整理寿衣,他的手很稳,这是做这行必备的素质。祖父林老瘸子是槐安最有名的殡葬师,林默自小跟着他,见过的尸体比活人还多。

“记住,死者为大,但有些死者,并不安分。”祖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提着一盏煤油灯,跛着脚走进来,“今晚你守夜,我出去办点事。”

林默点头,目送祖父消失在夜色中。义庄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三具等待下葬的尸体。夜风穿过门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的哭泣。

子时刚过,林默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刮擦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那口尚未合盖的棺材。他缓步走近,手中的煤油灯举高了些。

李家老太的尸体静静躺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胸前,与片刻前别无二致。但林默敏锐地注意到,老太太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多了一些奇怪的白色粉末。

不是脂粉,更像是...瓷粉。

林默皱眉,正欲仔细查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踮着脚在走路。他猛地转头,看见纸窗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细长得不似常人。

“谁?”他喝道,手中的煤油灯微微颤抖。

没有回答。脚步声停了,那个人影停在门外,一动不动。

林默屏住呼吸,慢慢向门边挪动。就在他准备开门查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的寂静。

是祖父的声音。

林默顾不上门外那诡异的人影,抓起煤油灯就冲了出去。夜色浓重,槐安镇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在屋檐间穿梭。

“爷爷!”他大喊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在镇子西头的拐角处,他找到了祖父。林老瘸子瘫倒在地,右手紧紧捂着左臂,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液。但他的伤口处却没有血流淌在地上,反而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般。

“别过来!”祖父嘶哑地喊道,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巷子深处,一个苍白的身影缓缓移动。它形如人,却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平整得像是一张白纸。

随着它的移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味道——陈旧纸张与腐木混合的香气,甜腻中带着死亡的气息。

“纸魂客...”祖父喘息着,“快走,别让它跟上你!”

林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扶起祖父,踉跄地向义庄退去。回头望去,那个无面的身影停在巷口,没有再追来,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回到义庄,林默为祖父清洗伤口时倒吸一口冷气——那道伤口不深,但边缘却呈现出奇怪的瓷化现象,仿佛皮肉正在逐渐转变为陶瓷。

“是骨瓷妖,”祖父脸色苍白,“我和它交了手...没想到纸魂客也出现了...”

他艰难地坐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箱。箱子里不是金银,而是一叠发黄的纸页、几件古怪的法器,以及一本用绸布包裹的厚日记。

“时候到了,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祖父深吸一口气,“我们林家世代不仅是殡葬师,还负责处理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他翻开日记,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诡异生物的特征与应对方法。

“骨瓷妖,由陪葬瓷器吸收尸骨怨气所化,表面光滑如釉,内藏骨刺。触碰者会无意识雕琢自己的骨骼,直至碎裂成瓷片。”祖父指着其中一页的插图——一个看似精美的瓷娃娃,内部却布满了尖锐的骨刺。

“雾瘴伥,山林瘴气吞噬迷途者后形成的类人雾团,能模仿失踪者声音引诱活人深入毒雾,受害者肺叶将长满苔藓。”

“纸魂客,形如人,却是用百年古墓中的纸扎而成,面无五官,脚步轻若无声...这个你刚才见过了。”

祖父又翻过一页,这一页几乎全是空白,只在中央画着一个模糊的阴影。

“最危险的是影引子,无形无影的存在,只在镜子和水面中才能显现一丝轮廓。它能吞噬人的影子,将人拖入无尽的虚空中。若你在黎明前照镜便能看到它在你身后缓缓靠近,拉着你的影子,渐渐将你从现实中抹去。”

林默听得脊背发凉:“为什么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些?”

“因为你父亲...”祖父眼中闪过痛苦,“十年前,他就是被影引子带走的。我一直在追查它的踪迹,没想到这次引出这么多东西。”

突然,义庄的门被轻轻敲响。

两人顿时噤声。林默屏息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啜泣声:“救命...我在山里迷路了...能让我进去吗?”

林默正要开门,祖父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

“听听她的脚下。”祖父悄声道。

林默侧耳细听——那女孩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像是...纸在摩擦地面。

“雾瘴伥会模仿人的声音,纸魂客脚步无声,”祖父压低声音,“门外的东西两者特征兼有,这不正常。这些怪物通常不会同时出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它们被更强大的东西吸引过来了。”祖父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像是影引子。”

门外,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一种空洞的回响:“开门吧,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它快要来了,让我进去躲躲...”

林默从门缝中看去,只见门外根本没有什么小女孩,只有一团人形的雾气,内部隐约可见苔藓状的絮状物在蠕动。

“雾瘴伥!”他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义庄内的煤油灯突然全部熄灭,陷入一片漆黑。月光从纸窗渗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祖父突然抓紧胸口,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它来了...影引子...”

林默顺着祖父惊恐的目光转头看去,只见义庄角落那面铜镜中,映出了他们的身影——以及在祖父身后,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模糊阴影。

那阴影正缓缓伸出手,拉动着祖父在镜中的影子,就像在拉扯一块黑色的绸布。

“不!”林默抓起一把桃木剑向镜中刺去——这是他从祖父箱子里拿来的,原本只是为了心安。

剑尖触及镜面的刹那,镜中的阴影突然扭曲,发出一阵无声的震动。整个义庄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如同陈旧墓穴的气息。

铜镜表面泛起涟漪,仿佛变成了水面。一只手——灰暗、半透明的手——突然从镜中伸出,抓住了桃木剑。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朽,最终化为粉末。

林默惊骇地后退,扶起几近虚脱的祖父,跌跌撞撞地冲向义庄后门。

回头一瞥间,他看见铜镜中的阴影已经扩大,几乎充满了整个镜面。而那雾瘴伥,不知何时已经穿透门板,如同一团人形的瘴气,正在义庄内弥漫开来。

远处,透过摇曳的树影,他又看到了那个无面的纸魂客,静静地站在街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夜,槐安镇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林默拖着祖父冲出义庄,闯入深夜的槐安街道。镇子死一般寂静,连狗吠声都听不见,仿佛整个镇子都被裹进了一层无形的隔音布中。

“去...去钟楼...”祖父气喘吁吁地说,他的左臂已经完全瓷化,苍白如骨瓷的表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里高处,可以看清全镇...也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林默点头,搀扶着祖父向镇中心方向的钟楼挪动。每走几步,他就忍不住回头望去,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注视着他们。

街道两旁的窗户都黑着,但有一瞬间,林默似乎看到一扇窗后有人影晃动。他停下脚步,眯眼仔细看去。

“怎么了?”祖父虚弱地问。

“那扇窗后有人,”林默低声道,“我看到影子动了。”

祖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不,那不是人...别看第二眼!”

但警告来得太迟了。在那一瞬间,林默清楚地看到,窗后的影子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扭曲、拉长,然后——脱离了本体,如同一滩墨迹般在窗玻璃上蔓延开来。

“影引子的爪牙...”祖父喃喃道,“它能控制所有阴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街道上的阴影开始活了过来。屋檐下的暗影如同潮水般涌动,逐渐凝聚成无数模糊的人形。它们没有面目,没有特征,只是纯粹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向两人围拢。

林默感到脊背发凉,他抓紧祖父,加快了脚步。钟楼已经不远了,但那座石质建筑此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遥远。

突然,前方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默儿...是你吗?”

林默浑身一僵——那是他已故母亲的声音!

“别回应!”祖父厉声警告,“是雾瘴伥在模仿!”

但为时已晚,林默已经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了一眼。只见巷口中弥漫着一团人形雾气,内部不断变幻着形象——时而像他母亲,时而像其他陌生面孔,最后定格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正是之前在义庄门外出现过的那个。

“来呀...”雾瘴伥用小女孩的声音呼唤着,同时向两人飘来。它所经之处,地面和墙壁上都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苔藓痕迹,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微光。

前有雾瘴伥,后有影妖,两人陷入了绝境。

“这边!”祖父突然发力,拉着林默撞进旁边一栋废弃的宅院。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已久无人居。

林默匆忙闩上门,透过门缝向外看去。那些影子在门外徘徊,却没有立即跟进来的意思。雾瘴伥飘到院门前,也停了下来,只是不断地发出诱人的呼唤。

“它们为什么不进来?”林默疑惑地问。

祖父没有回答,他正盯着院子中央的一口古井,脸色异常凝重。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井口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物质,在月光下泛着瓷质的光泽。走近细看,他倒吸一口凉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覆盖物,而是由无数碎瓷片组成的屏障,瓷片形状怪异,看起来像是...破碎的人骨。

“这也是骨瓷妖的杰作,”祖父低声道,“这口井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突然,井口的瓷片开始震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一片瓷片滑落,露出井口一小部分黑洞洞的空间。从井深处,传来一阵微弱而持续的刮擦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反复刮擦瓷器表面。

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冲动,他想靠近那口井,想伸手触摸那些光洁的瓷片...

“醒醒!”祖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骨瓷妖在诱惑你!一旦触碰,你就会开始雕琢自己的骨头,直到变成一堆瓷片!”

林默猛地清醒,冷汗直流。那种诱惑力强大而诡异,几乎无法抗拒。

就在这时,院门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外面的影子似乎集结了更多力量,正在试图突破进来。雾瘴伥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仿佛已经穿透门板。

“没时间了,必须去钟楼。”祖父果断地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暗红色的粉末——朱砂混着黑狗血,晾干后研磨而成。

他将粉末撒在门前,形成一道简单的屏障。外面的影子触碰到粉末,立刻如触电般缩回。

“这撑不了多久,快走!”

祖父带着林默来到后院墙边,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狗洞。两人艰难地爬出去,来到了另一条小巷。

钟楼已经近在咫尺。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钟楼底部。祖父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沉重的木门,两人迅速闪身进去,随即闩上门闩。

林默点起墙上的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螺旋上升的石阶。钟楼内部空旷而寒冷,每一脚步都引起回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他们同步移动。

“上面有我们需要的工具,”祖父开始攀爬楼梯,“还有关于影引子的记载...”

爬到一半,林默突然停下脚步。在油灯的光线下,他注意到墙壁上有些奇怪的痕迹——不是普通的污渍,而是一种深色的苔藓状物质,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

“爷爷,看这个,”他叫住前面的祖父,“这像是...”

“雾瘴伥留下的标记,”祖父面色凝重,“它已经来过这里了。”

这句话让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如果雾瘴伥已经侵入钟楼,那么这里还安全吗?

继续向上攀登,林默越来越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他总觉得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外,还有另一种极其轻微的声响,像是纸张在摩擦石阶。

到达钟楼顶部的房间后,祖父立即开始翻找一个大木箱。林默则走到窗边,向下俯瞰整个槐安镇。

镇子依然被诡异的寂静笼罩,但从这个高度,林默能看到一些在地面上无法察觉的现象——街道上的阴影正在以不正常的方式流动,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着钟楼方向汇集。远处,几团人形雾气正在街道间飘荡,无疑是更多的雾瘴伥。

最令人不安的是,在镇子东头的墓地方向,似乎有几个苍白的身影在移动——纸魂客。它们行走时毫无声息,在月光下如同移动的纸剪画。

“它们都在向钟楼聚集,”林默忧心忡忡地说,“就像是被什么吸引过来了。”

祖父没有回答,他正专注地阅读一本泛黄的笔记,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颤抖,“我知道为什么这些怪物会同时出现了。”

林默走到他身边:“为什么?”

“影引子不仅仅是吞噬影子那么简单,”祖父指着笔记上的一段文字,“它在寻找一个‘锚点’,一个能让它完全进入我们这个世界的通道。这个过程会释放大量异常能量,吸引其他超自然实体。”

他继续解释道:“而这些实体之间存在着一种诡异的共生关系——雾瘴伥为影引子制造迷雾和幻觉;骨瓷妖为它准备物理形态的载体;纸魂客则负责清除障碍,如同哨兵。”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那么影引子本身呢?它到底是什么?”

祖父深吸一口气:“根据你父亲的研究,影引子可能是一种来自虚无维度的存在,它没有固定形态,只能通过镜像和阴影显现。但它渴望成为‘真实’,渴望拥有形态和实体...这正是它最危险的地方。”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清晰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在撞击钟楼的大门。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外面的东西已经聚集到一定程度,开始试图强行进入了。

“看这里,”祖父指着笔记最后一页的图案,“这是一个防护法阵,可以暂时阻止影引子的侵入。但需要一些特殊材料...”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房间的角落。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角落的阴影正在不正常地蠕动、扩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中孕育。

更可怕的是,在阴影前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内部都长满了细微的苔藓,正散发着淡淡的雾气。

雾瘴伥已经进来了。

阴影在角落不断扩张,苔藓覆盖的脚印缓缓向两人方向移动。林默能听到一种细微的、如同纸张摩擦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退后!”祖父喝道,同时从木箱中抓出一把古旧的铜钱剑和一包朱砂粉。

他将朱砂粉撒向那团蠕动的阴影,粉末触及黑暗的瞬间,竟然发出了一阵如同热铁遇冷水的嘶嘶声。阴影短暂地后退,但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反扑回来。

“没用的,”一个空洞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回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林默猛地转头,发现钟楼楼梯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苍白的身影——纸魂客。它没有五官的面孔正“注视”着他们,轻若无物的身体随着气流微微晃动,散发出那股熟悉的腐朽纸香。

更糟糕的是,从楼梯下方传来了持续不断的撞击声,钟楼的大门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爷爷,怎么办?”林默紧握手中的煤油灯,将它当作临时武器。

祖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房间中央的一面大镜子上。那是钟楼用来观察全镇的镜面装置的一部分,此刻镜中映出房间的景象,包括那个角落不断扩张的阴影。

但在镜中,那团阴影更加清晰可见——它不再是无定形的黑暗,而是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正伸出如同手臂般的延伸物,试图触碰现实世界。

“看镜子!”祖父喊道,“影引子正在通过阴影试图进入!”

林默看向镜中,顿时毛骨悚然。在那团人形阴影后方,他隐约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无数扭曲的面孔在阴影中浮沉,仿佛被困在虚无中的灵魂。其中一张面孔格外熟悉...

“父亲?”林默失声叫道。那张脸正是他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但此刻却扭曲而痛苦,双眼空洞无神。

祖父显然也看到了,他脸色煞白,手中的铜钱剑微微颤抖:“十年了...原来他一直被困在影界...”

突然,镜中的阴影猛地扩张,一只灰暗的手完全突破了镜面,伸入了现实世界!那只手没有实体,如同由纯粹的黑暗构成,所经之处光线都为之扭曲。

与此同时,纸魂客开始向前移动,速度极快,直扑祖父而来!角落中的雾瘴伥也突然扩散,变成一团迷雾笼罩半个房间。

情势危急万分!

林默几乎本能地举起煤油灯,向那只影手砸去。玻璃破碎,煤油溅出,遇到火焰瞬间爆燃成一团火球。

影手遇到火焰,立刻缩回镜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林默能感觉到而非听到那种震动,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

纸魂客则畏惧地后退,纸质的身躯显然害怕火焰。但雾瘴伥却不受影响,反而更加扩散,苔藓在地板上快速生长,几乎蔓延到林默脚边。

“用这个!”祖父扔过来一个古朴的铜铃,“摇响它,这些东西讨厌声音震动!”

林默接过铜铃,用力摇动。清脆的铃声在钟楼内回响,确实让雾瘴伥的移动变得迟缓,纸魂客也明显表现出不适。

趁此机会,祖父从木箱中取出几件物品:一捆红线、几面小铜镜、还有一些画着符咒的黄纸。

“帮我布阵!”他喊道,开始按照笔记上的图案在地板上布置起来。

林默一边摇铃,一边协助祖父布置法阵。外面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楼梯下方已经可以看到影子的蠕动——显然楼下的门已经失守。

“完成了!”祖父最后将一面铜镜放置在法阵中央,后退一步,开始念诵咒文。

随着他的诵读,法阵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红线上的小铜镜折射出奇异的光线,在房间内形成一道网状屏障。雾瘴伥和阴影碰到光线,立刻如触电般后退。

就连镜中的影引子也明显受到了阻碍,它试图突破镜面的动作变得困难起来。

“这能坚持多久?”林默喘着气问。

“不会太久,”祖父面色凝重,“这个法阵只能暂时阻隔它们,不能真正驱逐影引子。”

果然,尽管法阵起到了作用,但外面的撞击声仍在继续,阴影在光线外不断聚集,越积越多。纸魂客静静地站在光线边缘,无面的脸庞似乎正在“观察”和学习。

最可怕的是,林默注意到祖父瓷化的左臂正在向上蔓延,已经越过肩膀,向胸口扩展。祖父的脸色越来越差,呼吸变得困难。

“爷爷,你的手臂...”

祖父低头看了一眼,苦笑道:“骨瓷妖的诅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摧毁它的源头。”祖父指着东北方向,“骨瓷妖的本体一定藏在镇外山上的古墓群里。那是清朝以前的墓葬,很多陪葬品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林默坚定地说:“那我去摧毁它!”

祖父摇头:“太危险了。而且你需要先找到它的确切位置...”

他的话被一阵突然的巨响打断。钟楼的一面墙壁突然开裂,无数瓷片从裂缝中涌出,如同活物般向室内蔓延——骨瓷妖也加入了进攻!

瓷片所经之处,一切都被覆盖、同化。地板、墙壁甚至空气都开始呈现出瓷质的光泽。

法阵的光芒在多重攻击下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铜镜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裂纹,红线也开始断裂。

“没时间了,”祖父艰难地说,“听好,你必须去找秦婆婆,她住在镇南的老槐树下。她知道如何找到骨瓷妖的本体。她曾经...和你父亲一起研究过这些东西。”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维持法阵,”祖父坚定地说,“或许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林默刚要反对,祖父突然从脖子上取下一枚护身符,戴在林默颈上。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能保护你不被影引子直接吞噬影子。”祖父深吸一口气,“现在走!从窗户爬下去,我准备了绳子。”

林默眼中含泪,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父亲的面容,毅然转身走向窗口。

就在他爬出窗口,沿绳下降时,他听到祖父最后的嘱咐:

“记住,黎明前一定要找到安全的地方!影引子在黎明时刻最活跃!”

下到地面,林默最后回望钟楼窗口,看到祖父的身影依然挺立,被法阵的光芒环绕。而在他周围,无数阴影、瓷片和迷雾正在疯狂进攻。

转身融入黑暗的街道,林默向镇南方向奔去。他颈上的护身符随着跑动轻轻敲击胸口,发出细微的声响。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几个无面的白色身影悄然转身,无声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空气中的腐朽纸香,越发浓重了。

林默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每一声自己的脚步声都似乎在提醒着他——你并不孤单,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你。

他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那些无声的存在。有时是街角一闪而过的苍白身影,有时是窗外突然出现的无面轮廓,更多时候是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腐朽纸香。

纸魂客在跟踪他。

林默握紧祖父给的铜铃,偶尔摇动一下,那清脆的铃声确实能让跟踪者的脚步暂缓,但效果越来越弱,仿佛它们正在逐渐适应这种声波。

必须尽快找到秦婆婆。

镇南的老槐树是槐安镇的标志之一,据说有三百多年历史。树下只有一户人家,那就是秦婆婆的住所。林默只见过她几次,那是一个佝偻的老妇,眼睛因白内障而呈现混浊的蓝色,镇上孩子都怕她,说她是巫婆。

此刻,林默却希望她真的是个巫婆——至少懂得如何对付那些超自然的东西。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老槐树终于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枝桠如鬼爪般伸向夜空。树下的房屋低矮破旧,窗内没有灯光。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秦婆婆不在家,或者更糟,如果她已经遭遇不测...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房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秦婆婆?”林默轻声呼唤,“我是林老瘸子的孙子,林默。爷爷让我来找您。”

屋内没有回应。林默摸索着找到煤油灯,点燃后,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屋内景象。

这里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个小型实验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图表,桌上摆着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林默不敢仔细辨认的物体。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大沙盘,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沙子标注着槐安镇及周边地区,许多位置插着小旗子。

林默走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旗子标注的位置,正是今晚各种异常现象发生的地方:义庄、钟楼、古井...甚至还有镇外山上的古墓群。

一面黑色的小旗子特别引人注意,它插在镇东的老戏台位置。林默记得,父亲失踪的那晚,就是去了老戏台处理一具无名尸体。

“你祖父终于还是把你卷进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默猛地转身,看见秦婆婆从里屋走出来。她比记忆中更加佝偻,但混浊的双眼却异常有神,直直地盯着林默。

“秦婆婆,爷爷他...”

“我知道,”老妇人打断他,“影引子苏醒了,其他东西也跟着活跃起来。今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她走到沙盘前,枯瘦的手指点在黑色小旗子上:“十年了,它又回到了这里。”

林默急切地问:“您知道我父亲的事吗?爷爷说您和他一起研究过...”

秦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父亲是个勇敢的人,他试图直接对抗影引子,结果...”她摇摇头,“但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祖父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行动。”

她走到墙边,取下一卷泛黄的地图铺在桌上:“骨瓷妖的本体一定在古墓群的某个墓穴中。但要找到它,你需要先通过雾瘴伥的领地。”

林默看向地图,那是槐安镇周边山区的详细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许多奇怪的符号和路径。

“山中的瘴气是雾瘴伥的巢穴,”秦婆婆解释道,“它们会用你亲人的声音引诱你,一旦吸入太多瘴气,你的肺就会开始长满苔藓,最后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她递给林默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特制的药粉,含在舌下可以抵抗瘴气的毒性。但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你必须在这时间内找到骨瓷妖的本体并摧毁它。”

林默接过布包,又问:“那纸魂客呢?它们一直在跟踪我。”

秦婆婆皱眉:“纸魂客是墓穴的守护者,它们会阻止任何人接近古墓群。但奇怪的是,它们通常不会离开墓地太远...”她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除非它们不是在跟踪你,而是在引导你去某个地方。”

这句话让林默脊背发凉。他想起了纸魂客的行为——它们似乎没有直接攻击他,只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纸魂客和影引子是对立的存在,”秦婆婆解释道,“一个引导死者安息,一个吞噬生者存在。或许它们希望你能阻止影引子。”

她突然咳嗽起来,混浊的双眼望向窗外:“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在天亮前行动。影引子在黎明时刻力量最强,如果那时它还没有被阻止...”

话未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刮擦声——像是瓷器在摩擦木材。

秦婆婆脸色一变:“它们找到这里了!”

她迅速从桌下掏出一个陶罐,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这是黑狗血混着朱砂,对付骨瓷妖有效。洒在它身上,可以暂时瘫痪它的行动。”

门外的刮擦声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瓷片正在试图涌入。

林默接过陶罐,犹豫道:“但您怎么办?”

秦婆婆露出一个几乎没有牙齿的笑容:“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本事。快走,从后门出去,直往山上走。”

她推着林默向后门走去,同时从墙上取下一把古朴的桃木剑,剑身上刻满了符文。

后门打开,外面是漆黑的山路。林默最后回望一眼,看见前门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无数苍白瓷片正从缝隙中挤进来。

“记住,”秦婆婆最后嘱咐,“不要相信山中任何声音,不要触碰任何看似精美的瓷器,最重要的是——不要在黎明前看自己的影子!”

门在林默身后关上。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黑暗的山林。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月光被浓密的树冠遮挡,只有零星几点光斑洒落在地。林默小心地前行,手中紧握着秦婆婆给的陶罐。

越往山上走,雾气越浓。起初只是普通的山雾,但渐渐地,雾气变得诡异起来——它呈现出淡淡的黄绿色,带着一股腐殖质的腥味。

瘴气。

林默想起秦婆婆的警告,连忙取出小布包,将里面的药粉含在舌下。药味极苦,但却让他精神一振,呼吸也变得顺畅许多。

“默儿...默儿...”

雾中突然传来呼唤声,是他母亲的声音。林默心中一紧,几乎要回应,但及时咬住了舌头。

“过来啊,默儿...妈妈在这里...”声音哀婉动人,充满了诱惑力。

林默强迫自己继续前行,对呼唤充耳不闻。但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祖父的警告、父亲的呼唤、甚至还有儿时玩伴的声音。

“林默!这边!快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是他最好的朋友小安的声音。但小安去年就已经溺水身亡了。

林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尽管有药粉保护,瘴气还是在影响他的神志。他加快脚步,希望能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突然,他脚下一滑,跌入一个浅坑中。挣扎着爬起来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件硬物——那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表面光滑如釉,在微弱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瓷娃娃的面容栩栩如生,带着诡异的微笑。林默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它捡起来,带在身边...

“触碰者会无意识雕琢自己的骨骼,直至碎裂成瓷片。”祖父的警告在脑海中响起。

林默猛地缩回手,连滚爬爬地冲出浅坑。回头望去,他惊恐地发现那个坑里堆满了各种瓷器——碗、盘、瓶、罐,还有更多瓷娃娃。所有瓷器都精美异常,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一定是骨瓷妖的“狩猎场”,它用这些精美的瓷器诱惑路人,将他们转变为同类。

林默不敢停留,继续向山上奔去。根据地图显示,古墓群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坳中。

越靠近古墓群,雾气反而渐渐稀薄起来。但另一种诡异的现象出现了——四周开始出现那些无面的白色身影。

纸魂客。

它们静静地站在树木之间,无声无息,如同纸扎的人偶。数量之多令人心惊,至少有二十多个,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林默停下脚步,心跳加速。他握紧陶罐,准备随时洒出里面的液体。

但纸魂客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它们只是静静地站着,无面的脸庞齐齐朝向林默。然后,几乎同步地,它们抬起苍白的手,指向同一个方向——古墓群的深处。

秦婆婆说得对,它们不是在阻止他,而是在引导他。

林默犹豫片刻,决定跟随指引。他小心翼翼地穿过纸魂客的队伍,它们没有任何反应,如同真正的纸人一般。

跟随指引,林默来到古墓群中心的一个特别墓穴前。这个墓穴比其他的都要大,入口处被奇怪的白色物质覆盖——是那种骨瓷材质。

入口处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林默擦拭掉表面的苔藓,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光绪年间...陶匠...李...”

碑文大部分已经磨损不清,但林默突然想起李家老太下葬时的情景——她娘家姓李,祖上确实是陶瓷匠人。难道这一切有什么关联?

从墓穴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人正在用工具雕刻瓷器。

林默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就是骨瓷妖的巢穴。他打开陶罐,准备冲进去。

就在这时,他感到颈后的汗毛竖起——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强烈到几乎实体化。

缓缓回头,林默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

在墓群边缘的一棵古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阴影。它没有具体形态,只是人形的黑暗,但林默能感觉到它在“注视”着自己。

更可怕的是,在阴影脚下,他自己的影子正在被拉长、扭曲,仿佛正在被那黑暗吞噬。

影引子找到了他。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正从山巅缓缓浮现。

黎明前的时刻,天地间弥漫着一种非自然的寂静。林默站在古墓入口,与远处的影引子对峙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影子正在被拉扯,一种虚脱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颈上的护身符突然发烫,暂时阻止了影子的流失。林默趁机行动,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骨瓷妖的巢穴。

墓穴内部出乎意料地宽敞,显然不是普通的埋葬之地。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光滑的瓷质材料,散发出阴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泥土的霉味、瓷土的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在墓室中央,坐着一个身影。初看像是个人正在专注地雕刻瓷器,但仔细看去,林默倒吸一口凉气——那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半人半瓷的恐怖存在。

它的左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的特征,虽然干瘪如木乃伊;右半身则完全瓷化,光滑如釉的表面下,可见密密麻麻的骨刺排列。它的右手持着一把细小的刻刀,正在雕刻自己的左臂——每一次刀尖划过,都有细小的骨屑飘落,而伤口处立即瓷化,覆盖上一层光洁的陶瓷。

这就是骨瓷妖的本体。

在它周围,散落着无数瓷片和半成品,有些还依稀保留着人体部位的形状——一只瓷化的手、半个胸腔、几个头骨形状的瓷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墓室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瓷娃娃,每个的面容都栩栩如生,表情痛苦而扭曲,仿佛活生生的人被封印在了瓷器中。

林默想起秦婆婆的嘱咐,毫不犹豫地将陶罐中的液体泼向骨瓷妖。

暗红色的液体溅在瓷妖身上,立即发出嘶嘶的响声。被泼到的地方,瓷质表面出现裂纹,露出下面黑乎乎的实质。骨瓷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不像人类也不像动物,更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它猛地转头,一双没有瞳孔的瓷白眼珠锁定林默。那只尚有人类特征的手突然伸长,向林默抓来!

林默急忙后退,从地上捡起一根可能是腿骨的物体作为武器。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墓室深处有一个小祭坛,上面摆放着一个特别的瓷器——那是一个精致的骨灰罐,表面绘着复杂的花纹,罐口被某种黑色物质密封。

直觉告诉林默,这就是骨瓷妖的力量源头。

他必须摧毁那个骨灰罐。

但骨瓷妖已经站起来,蹒跚地向他逼近。它的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瓷化的痕迹,仿佛在将周围环境同化为自己的领域。

林默试图绕开它,但墓室空间有限,无处可躲。骨瓷妖的手臂突然碎裂,变成无数瓷片射向林默!林默急忙举起“武器”格挡,大部分瓷片嵌入骨头中,但仍有几片划破了他的皮肤。

可怕的是,被瓷片划伤的地方立即开始瓷化,皮肤变得光滑坚硬,失去感觉。

林默感到一阵恐慌,如果全身瓷化,他就会变成这些瓷娃娃中的一员!

就在这时,墓穴外传来异动。那些纸魂客无声地涌入墓室,它们苍白的身影在瓷质墙壁映衬下格外诡异。

但它们并没有攻击林默,而是围住了骨瓷妖。数个纸魂客扑到瓷妖身上,用它们轻若无物的身体缠绕住瓷妖的行动。

骨瓷妖愤怒地尖啸,瓷片四射,撕裂了许多纸魂客的身体。被撕裂的纸魂客并没有流血,只是飘散出更多的腐朽纸香,然后化为灰烬。

但它们为林默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林默冲向祭坛,伸手抓向那个骨灰罐。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罐子突然自己晃动起来,发出一种类似牙齿打颤的咔嗒声。

林默犹豫了一秒,然后毅然抓起骨灰罐。触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怨念顺着手臂窜入他的身体,无数痛苦的呢喃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痛啊...” “放我出去...”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那是被囚禁在罐中的灵魂的哀嚎。

林默强忍不适,将骨灰罐狠狠摔向地面!

罐子出人意料地坚固,没有立即碎裂,只是滚到一边,密封处裂开一条缝隙。从缝隙中逸出一股黑烟,在空中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

“愚蠢!”人脸尖啸道,“释放我,就是释放更大的灾难!”

林默不管不顾,抬起脚狠狠踩向骨灰罐。这一次,罐子终于碎裂开来。

令人作呕的景象出现了——罐中不是普通的骨灰,而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骨刺,如同活物般蠕动。在骨刺中央,是一颗已经部分瓷化的人类心脏,仍在微弱地跳动。

骨瓷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开始剧烈地崩裂,瓷片四溅。它试图向心脏爬去,但纸魂客们死死缠住它。

林默没有犹豫,一脚踩碎了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如同连锁反应,骨瓷妖彻底碎裂,化为一堆无生命的瓷片。墙上的瓷娃娃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开裂,从中飘出淡淡的黑雾,然后消散在空中。

墓室内的瓷质开始退化,变回普通的泥土和石头。

林默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

但就在这时,整个墓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空间本身在扭曲的震动。

从骨灰罐碎裂处,一个微小的黑洞正在形成,并且不断扩大。从黑洞中,伸出了无数阴影触手...

“愚蠢的孩子,”一个纸魂客突然发出声音,它的无面头部扭曲着,临时形成了一张类似人嘴的结构,“你打破了平衡之器...”

林默震惊地看着纸魂客:“什么平衡之器?”

“那个骨灰罐不仅是骨瓷妖的源头,也是限制影引子的封印之一。”纸魂客的声音如同纸张摩擦,“现在,失去了制衡,影引子将完全进入这个世界。”

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阻止灾难,却无意中造成了更大的灾难!

墓穴的震动越来越强烈,阴影从黑洞中涌出,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纸魂客们纷纷后退,显然也无法抵抗这种力量。

“必须重新封印!”另一个纸魂客发出声音,“在影引子完全降临前!”

“怎么做?”林默急切地问。

纸魂客们齐齐指向墓穴深处的一面墙壁。林默走近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墙壁,而是一面巨大的、打磨光滑的黑曜石镜面。

镜中映出墓室的景象,但更加黑暗、扭曲。在镜中,阴影已经几乎完全占据了空间,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黑影的“手臂”正在试图突破镜面,进入现实。

最可怕的是,在黑影内部,林默清楚地看到了无数被困的灵魂——其中包括他的父亲!那些灵魂痛苦地挣扎着,却无法摆脱阴影的束缚。

“影引子以影子为通道,以灵魂为食粮。”纸魂客解释道,“要封印它,必须有人进入影界,从内部破坏它的核心。”

林默看着镜中父亲痛苦的面容,毫不犹豫地说:“我怎么进去?”

纸魂客无声地交换了某种信息,然后其中一个走向林默:“一旦进入,可能永远无法返回。你确定吗?”

林默坚定地点头:“我父亲在那里。我已经失去他十年,不能再让他受苦。”

纸魂客似乎满意了这个回答。它们围成一圈,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吟唱,虽然它们没有发声器官,但空气中却回荡着古老的音调。

黑曜石镜面开始波动,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镜中的阴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试图突破。

“现在!”纸魂客齐声道,“跳进去!”

林默最后深吸一口气,冲向镜面。预期中的撞击没有发生,他像是跳入水中一样,穿过了镜面。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扭曲的镜像世界中。这里的一切都与现实相似,却更加黑暗、腐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无的冰冷,仿佛能直接冻结灵魂。

在他面前,巨大的阴影凝聚成形——影引子的本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不断变化的黑暗,内部困着无数痛苦的灵魂。

“又一个祭品...”影引子发出震耳欲聋的低语,直接响彻林默的脑海,“来加入我们吧...”

林默感到自己的影子被强力拉扯,几乎要脱离身体。颈上的护身符发出炽热的光芒,暂时保护着他。

在影引子内部,他看到了父亲的面容更加清晰。令他惊讶的是,父亲似乎还在保持着一丝意识,正在对抗着阴影的吞噬。

“父亲!”林默喊道,“我怎么才能摧毁它?”

父亲的面容扭曲着,艰难地传达信息:“核心...它有一个核心...看起来像是...”

话未说完,阴影突然剧烈蠕动,将父亲的面容吞没。

林默感到一阵绝望。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他如何找到影引子的核心?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影引子内部有一处特别黑暗的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个微小但异常黑暗的点,所有阴影都从那里辐射出来。

那就是核心!

但如何接近它?影引子已经注意到林默的意图,无数阴影触手向他袭来。

突然,镜面方向传来光芒——纸魂客们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撞击镜面,暂时阻止了影引子从现实世界获取能量!

趁此机会,林默冲向影引子的核心。阴影触手缠绕他的四肢,试图阻止他前进。每被触碰一次,他就感觉一部分生命力被吸走,身体变得透明。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所有力量时,父亲的面容再次在阴影中浮现,这一次更加清晰。令林默震惊的是,父亲竟然在微笑。

“默儿,终于见到你了...”父亲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突然,父亲所在的阴影区域开始发光——不是外在的光,而是灵魂本身的光芒。一个接一个,被困在影引子中的灵魂开始苏醒,发出自己的光芒。

影引子发出痛苦的咆哮,它无法承受这些灵魂的同时反抗。光芒在它内部扩散,暂时瘫痪了它的行动。

林默抓住这个机会,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那个核心。

靠近了才发现,影引子的核心竟然是一面微小但完美无缺的镜子——一面映不出任何影像的纯黑镜面。

林默没有犹豫,一拳击向那面黑镜!

镜面碎裂的瞬间,整个影界开始崩塌。无数灵魂从破碎的阴影中飞出,如同萤火虫般照亮了整个空间。

林默看到父亲的身影在光芒中对他微笑,然后与其他灵魂一起消散,获得了最终的安息。

影界彻底崩溃,林默被抛回现实世界,跌倒在墓穴中。

他艰难地爬起来,发现黑曜石镜面已经碎裂,后面的黑洞正在缓缓闭合。纸魂客们站在周围,无面的脸庞似乎正在“注视”着这一过程。

当黑洞完全闭合时,第一缕晨光从墓穴入口照射进来。

黎明到了。

林默踉跄地走出墓穴,沐浴在晨光中。他低头看去,自己的影子正常地映在地面上,不再受任何存在的控制。

山下的槐安镇渐渐苏醒,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小镇刚刚从一场无形的灾难中被拯救。

林默望着镇子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他失去了祖父和父亲,但却继承了他们的遗志。

转身看向墓穴,发现纸魂客们已经无声地消失,只留下一地灰烬和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纸香。

林默知道,这不会是结束。在这个世界的阴影中,还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怖。

但至少今天,槐安镇是安全的。

他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开始向山下走去。

颈上的护身符在晨光中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影引子可能被摧毁了,但世界上还有更多类似的恐怖存在。

而他现在,是它们的新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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