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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是在一片绝对的寂静与极致的冰冷中,艰难地、一丝丝重新凝聚的。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种沉入万载玄冰深渊的僵死。仿佛灵魂已经碎裂,只剩下最核心的一点残渣,在无尽的虚无中漂浮。

痛。然后,是撕裂一切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寸血肉、骨髓的最深处猛然爆发!这痛苦如此真实,如此野蛮,粗暴地将我从那死寂的沉眠中狠狠拽回现实。

“呃……”一声破碎的、不似人声的呻吟,艰难地挤出我干裂焦黑的喉咙。

视野模糊,被一层粘稠的、暗红色的翳膜覆盖。我试图眨眼,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尽力气。透过那层血翳,看到的景象让残存的意识瞬间冻结。

光。

不再是之前那吞没一切的、代表终极湮灭的纯粹红光。而是一种极其黯淡、极其诡异的幽绿色光晕。它如同鬼火,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照亮了我所在的空间。

我躺在一个狭小、扭曲的腔体里。腔壁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某种……金属?暗沉、冰冷,布满着盘根错节、粗粝异常的纹路,如同巨大古树的根须,却又泛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青铜。巨大的、中空的青铜树根。我是被这棵深埋地底的巨树,在灭世浩劫的最后关头,用它的根须和枝干,强行包裹、拖拽进了大地深处,才侥幸没有被那祖巫之怒的红光彻底化为虚无?

身体的感觉回来了,却比死亡更恐怖。

沉重。难以想象的沉重,仿佛整个崩塌的山脉都压在了我的躯干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摩擦感。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滚烫的砂砾。

更可怕的是皮肤下的异动。我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借着那幽绿的光,看向自己裸露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死气,如同久埋地底的尸骸。而在这层死皮下,一根根粗壮、虬结、呈现出冰冷青铜色泽的“血管”或“筋络”,正诡异地凸起、搏动着!它们像活着的金属寄生虫,深深嵌入我的肌肉和骨骼之中,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异物感。这些青铜脉络,正源源不断地将一种冰冷、沉重、带着古老锈蚀气息的能量,强行泵入我濒临枯竭的躯壳!

我的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摸向剧痛最集中的胸口。

那里,不再是平整的血肉。

一块冰冷、尖锐、带着不规则锯齿边缘的硬物,深深嵌入了我的胸骨正中央!触感温润又带着刺骨的寒意,正是那碎裂的祖巫图腾玉佩最大的一块残片!它像一颗异形的心脏,牢牢镶嵌在我的骨肉里,边缘与我的皮肉、甚至骨骼,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生长、融合在了一起!暗沉的血玉材质下,那古老的图腾刻痕似乎变得更加扭曲、狰狞,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暗红血线,正沿着那些青铜脉络,缓慢而坚定地向我的四肢百骸蔓延,如同剧毒的根须在汲取最后的养分。

生命力在流逝,被这玉佩残片和青铜脉络疯狂吞噬。但同时,又有一股更加蛮横、更加古老的力量,被强行灌注进来,维持着这具残破躯壳不散的生机。一种生不如死的、被诅咒的循环。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忍受的鼓胀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我额角传来!

“啊!”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

额角左侧,靠近太阳穴的位置,皮肤诡异地隆起、撕裂!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组织液渗出。在那裂开的皮肉之下,一颗眼球……不,那绝不是人类的眼睛!它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浑浊的、如同劣质琉璃般的暗黄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圈圈不断收缩、舒张的诡异螺纹!此刻,这颗非人的“眼睛”正透过撕裂的皮肉,死死地“瞪”着上方幽暗的青铜树根内壁!

视野瞬间分裂!左眼看到的依旧是模糊的血翳和幽绿的青铜根须;而右眼(或者说,那颗新生的“第三只眼”)的视野,却穿透了厚重的青铜壁障和层层叠叠的泥土山岩,直接“看”到了地表之上!

荒芜。

绝对的、死寂的荒芜。

目光所及,不再是连绵的葱郁山峦。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散发着诡异暗红色微光的……琉璃平原。那是高温高压瞬间熔融岩石、又在极短时间内冷却形成的、光滑如镜的诡异地貌。地面呈现出破碎玻璃般的纹路,在黯淡的天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泽。没有植被,没有生命,甚至没有一块超过拳头大小的碎石。整座山,连同周围数十里的范围,都被那祖巫之怒彻底“抹平”,烧熔、重铸成了这片死寂的、散发着残留辐射热量的巨大琉璃平原。

风呼啸着掠过这片光滑的死亡之地,发出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卷起细微的、闪烁着暗红光泽的放射性尘埃。

在这片末日景象的中心,那片巨大琉璃平原的核心地带,正对着我深埋之地的正上方,矗立着一个东西。

那是我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景象——一个急速扩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之点。

它凝固了。

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完美的球形凹陷,如同天神用巨锤狠狠砸在这片琉璃平原上留下的印记。凹陷的底部,光滑得令人心悸,呈现出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色。而在凹陷边缘,琉璃化的岩层如同被无形巨力强行撕裂、掀起,形成一圈高达数十米的、犬牙交错的暗红色结晶断崖,断崖表面还残留着熔岩流淌般的纹路和丝丝缕缕尚未完全熄灭的能量电弧,发出滋滋的微响。这个巨大的“陨石坑”,就是祖巫之怒爆发的原点,是毁灭力量最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

我的“第三只眼”视野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凝视那个深渊般的凹陷,都仿佛灵魂要被吸扯进去,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与恐惧。玉佩残片在胸口剧烈搏动,如同濒死野兽的心脏,与那深渊产生着某种邪恶的共鸣。

就在这片死寂得让人发疯的荒原上,异样的声音打破了呜咽的风声。

“嗡…嗡…嗡…”

低沉、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三架造型奇特的飞行器,如同巨大的钢铁蜻蜓,撕裂了低垂的、沾染着辐射尘的铅灰色云层,出现在这片死亡平原的上空。它们并非普通的直升机,流线型的黑色机身覆盖着哑光的复合装甲,机腹下方悬挂着多管能量武器和粗大的扫描探针,机翼短小却异常厚重,旋转的并非螺旋桨,而是四组发出幽蓝离子光芒的矢量推进器。飞行器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标识,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工业杀戮美感。

它们悬停在巨大的琉璃陨坑边缘上空,强劲的离子气流吹拂着地面的放射性尘埃,形成小型的尘暴。

机腹下方的舱门无声滑开。

绳索抛下。

一个个穿着厚重、臃肿防护服的身影,如同敏捷的蜘蛛,沿着绳索急速滑降而下。防护服是深沉的墨黑色,覆盖全身,关节处有加强的金属护甲,头盔是全封闭的流线型设计,面罩是深色的单向可视玻璃,反射着这片死寂荒原的诡异景象。他们背负着粗大的能量背包,手持造型奇特、闪烁着能量指示灯的步枪或探测器,行动迅捷、沉默,彼此之间通过头盔内置的通讯系统无声交流,配合默契得如同精密的机器。

他们在琉璃平原上散开,无视脚下足以灼伤普通人的残留辐射热量,开始高效地作业。一部分人手持类似盖革计数器的仪器,但屏幕发出的并非滴滴声,而是不断跳跃着复杂符文和能量谱线的幽绿光芒,对着空气、地面、甚至那个深渊般的陨坑进行扫描。另一些人则使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翻捡着琉璃平原上极其稀少的、没有被完全气化的“残骸”——几块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几片嵌在琉璃地面中、呈现出人体骨骼瞬间碳化轮廓的诡异阴影……

他们在收集。收集这片毁灭之地上残留的一切信息,一切“样本”。

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从体型判断)似乎是指挥官,防护服肩甲位置有一个细微的凸起,像是某种徽记的轮廓。他手持一个更加复杂的、如同小型雷达般的多频段扫描仪,正对着我深埋地底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扫描仪顶端的环形天线阵列,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红光并非闪烁,而是凝聚成一个极其清晰、不断旋转的符号——一个逆向旋转的“卍”字符!字符边缘燃烧着血色的光焰,散发出一种冰冷、古老、带着强烈镇压意味的邪恶气息!

“发现高能异常生物反应!”指挥官冰冷、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通过头盔外放,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晰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坐标锁定!深度……地下七十三米!能量特征……极度混乱,混杂强烈祖巫图腾残留波动!威胁等级……‘渊’级!重复,‘渊’级威胁!”

“渊”级?!这个词汇如同冰锥刺入我残存的意识。玄甲司……这个从未听闻的名字,他们显然知道祖巫图腾!而且将我,这个被诅咒的残骸,视为最高等级的威胁!

“准备强穿透钻探!‘缚神索’准备!目标——地下异常生命体!要活的!”指挥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是!”周围的队员齐声应和,动作更加迅疾。有人迅速从大型装备箱中取出数根手臂粗细、闪烁着幽蓝能量回路的金属钻杆,开始组装一台造型狰狞的钻探平台。另一些人则从特制的密封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捆闪烁着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金属锁链——缚神索!仅仅是“看”到那锁链上流淌的符文光芒,我胸口嵌入的玉佩残片就传来一阵剧烈的排斥和灼痛!

他们要活捉我!像捕获一头危险的洪荒凶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身体被青铜脉络禁锢,被玉佩残片侵蚀,动弹不得,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难道刚从祖巫之怒的湮灭中侥幸逃脱,就要落入这未知而冰冷的“玄甲司”手中,成为实验台上的标本?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钻机启动的、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着光滑的琉璃地面,由远及近。

那些忙碌的玄甲司队员,包括那个指挥官,动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他们无声地侧身,让开了一条通路,姿态中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

一个同样穿着厚重黑色防护服的身影,缓步走来。她的身形明显比周围的队员纤细一些,防护服的剪裁似乎也更为贴身,勾勒出某种流畅的线条。肩甲的位置,同样有一个凸起的徽记轮廓,但似乎更加复杂。她径直走向那个手持扫描仪的指挥官,目标明确。

她停在指挥官面前,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只是伸出了一只戴着厚重防护手套的手。

指挥官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将那个刚刚锁定我的、闪烁着逆向“卍”字符红光的扫描仪,恭敬地双手递给了她。

她接过扫描仪,低头看了看屏幕上那不断旋转的血色“卍”字,又抬头,面罩似乎精准地“看向”了我深埋地底的位置。隔着数百米的土层、岩石和厚重的青铜树根,隔着那单向可视的面罩,我额角那颗诡异的第三只眼,却仿佛清晰地感受到了两道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的目光,穿透一切阻碍,牢牢钉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她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她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头盔侧面一个隐蔽的卡扣上。

“哧——”

一声轻微的气密泄压声响起。

沉重的、覆盖着深色面罩的头盔,被她单手摘了下来。

狂风卷起地上带着辐射的尘埃,吹拂着她暴露在死亡空气里的面容。

那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如同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却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如同冰雪雕琢。黑色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风吹拂,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正中央。

一个烙印。

不是纹身,而是真正用高温或某种力量,深深烙刻进皮肉骨骼的印记。印记的图案,赫然正是那个逆向旋转的、边缘带着细微荆棘状纹路的“卍”字符!烙印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干涸血液般的暗红色,与她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散发着一种古老、邪恶、不容亵渎的冰冷气息。仿佛这枚烙印,才是她身份的核心,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冰冷的枷锁。

她微微仰起头,任由带着死亡气息的风吹拂着发丝和那枚刺眼的烙印。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底,投向被青铜树根包裹的我。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通过空气传来。

但一股冰冷、精准、如同淬毒钢针般的精神意念,却无视了空间和物质的阻隔,直接刺入了我混乱、剧痛的意识深处,清晰无比:

“姬家……最后的血脉?有趣。如此精纯的祖巫污染源……正好,充当我司‘归墟之鼎’的活体容器。”

活体容器!归墟之鼎!

冰冷的字眼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瞬间冻结了我残存的思维。玄甲司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们不仅要得到玉佩的力量,更要利用我这个被祖巫之力深度污染、与玉佩残片共生的人形“污染源”,去填充某个可怕的、名为“归墟之鼎”的装置!

女人的意念传递完毕,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句宣告他人命运的话语,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她重新戴上了那厚重的头盔,深色的面罩隔绝了那张苍白而烙印着邪恶印记的脸。她转身,对着正在组装钻探平台的队员,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

“嗡——轰!!!”

钻探平台顶端,那根组装好的、缠绕着刺目幽蓝能量回路的合金钻头,猛地高速旋转起来!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钻头狠狠刺向脚下光滑坚硬的琉璃化地面!

坚硬如金刚石般的琉璃地面,在这特制的钻头面前,竟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刺耳的摩擦切割声伴随着飞溅的炽热熔融琉璃碎屑!一个深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延伸!目标直指地下七十三米深处,那包裹着我的巨大青铜树根!

地面在剧烈震动!头顶的青铜树根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暗绿色的铜锈碎屑。那幽绿的光晕剧烈地闪烁、明灭,仿佛这棵古老的青铜巨树也在恐惧、在抵抗。

完了!彻底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青铜脉络疯狂搏动,胸口嵌入的玉佩残片灼热得像是烧红的烙铁,额角那颗第三只眼疯狂转动,视野里充斥着钻头撕裂地层的恐怖画面和玄甲司队员冰冷肃杀的身影。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为“容器”,在永恒的折磨中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钻头撕裂地壳的轰鸣越来越近,震耳欲聋,每一次冲击都像砸在我的灵魂上。坚硬的琉璃岩层和更深处的泥土、岩石,在那缠绕着幽蓝能量的恐怖钻头下,如同朽木般被层层剥开、粉碎。浓烈的土腥味、岩石粉尘和钻头摩擦产生的高温焦糊气息,混合着残留的辐射尘埃,顺着刚刚钻开的孔洞,汹涌地灌入我所在的青铜树根腔体。

“咳咳咳!”我被这污浊灼热的气流呛得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玉佩残片,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额角那第三只眼的视野更是被翻滚的尘土和刺目的钻头幽蓝光芒所充斥,带来阵阵眩晕和灼烧感。

“报告!穿透岩层!发现高密度异常金属结构!能量反应急剧上升!”地面传来队员通过通讯器放大的汇报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是青铜!巨大的青铜构造物!”另一个声音补充道,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继续!能量钻头最大功率!破开它!”那个被称作苏晚晴的女人冰冷的声音响起,透过钻杆的震动清晰地传递下来。

“是!”

“嗡——嘎吱!!!”

钻头接触青铜树根的瞬间,刺耳到令人灵魂撕裂的金属摩擦声轰然爆发!不再是切割泥土岩石的顺畅,而是金属与金属、能量与古老造物最野蛮、最直接的碰撞!幽蓝的能量电弧在钻头与青铜壁障接触点疯狂跳跃、炸裂!坚硬的青铜树根发出沉闷如巨兽濒死的怒吼,剧烈地扭曲、震颤!

“顶住!输出功率提升至临界!”地面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青铜撕裂的刺耳哀鸣!

头顶的青铜壁障,终于被那狂暴的钻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刺目的、带着强烈辐射尘的地表天光,混杂着钻机喷吐的灼热废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倾泻进这幽暗封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囚笼!

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额角的第三只眼更是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视野瞬间变成一片混乱的光斑。我蜷缩在树根底部,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声浪冲击得几乎昏厥。

破口边缘,扭曲的青铜断口呈现出被高温熔融又急速冷却的暗红色泽,丝丝缕缕的幽绿光晕如同垂死巨兽流出的血液,正从断口处缓慢逸散、消失。

几根顶端带着高强度照明灯和摄像头的金属探杆,如同毒蛇的信子,第一时间从破口处伸了进来。刺眼的白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瞬间将我残破、扭曲的身体照得无所遁形!那皮肤下搏动的青铜脉络,胸口狰狞嵌入的玉佩残片,额角撕裂皮肉中那颗疯狂转动的暗黄邪眼……所有非人的、恐怖的细节,都暴露在这冰冷的光线下。

探杆上的摄像头微微转动调整焦距,将清晰的画面实时传输到地面。

“目标确认!生命体征微弱但存在!污染指数……突破阈值!!”地面传来急促的报告声。

“目标状态极度不稳定!缚神索准备!第一、二小队,索降进入!目标:控制!重复,控制目标!非致命手段!”指挥官的声音冷酷而精准。

破口处,数条绳索垂下。

一个个全副武装、如同黑色钢铁堡垒般的玄甲司队员,顺着绳索,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滑入这狭小的青铜腔体。沉重的防护靴踩在布满铜锈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手中的武器并非普通枪械,而是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能量光芒的约束枪和电击棍,枪口下方延伸出网状的能量捕捉器。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这些冰冷的入侵者填满。他们呈扇形散开,冰冷的能量武器枪口,如同毒蛇的复眼,齐刷刷地锁定了蜷缩在角落、毫无反抗能力的我。头盔深色面罩之后,是毫无感情的、看待实验品的目光。

窒息般的压迫感,混合着身体内外的剧痛,几乎让我崩溃。

“目标无反抗能力!执行A级收容程序!”领头的一个队员发出指令。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的约束枪抬起,枪口下方的能量捕捉网开始充能,发出低沉的嗡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一下。”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从破口上方传来。

是苏晚晴。

索降下来的队员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破口边缘。她没有穿戴索降装备,只是单手扶着破口边缘扭曲的青铜断口,身形稳如磐石。厚重的头盔面罩下,目光如同冰锥,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尤其是额角那颗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搏动的暗黄邪眼。

她似乎对队员的武器视而不见,也没有亲自下来的意思。她的目光扫过整个青铜树根内部,在那幽绿光晕即将彻底消散的脉络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又落回我胸口的玉佩残片。

“容器状态比预期更……‘活跃’。”她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出,带着一丝冰冷的评估意味,“直接物理束缚可能引发不可控的祖巫力量反噬。取‘定魂针’来。”

“定魂针?”领头的队员声音透出一丝迟疑和敬畏,“苏专员,那是针对‘魇’级以上精神污染体的……”

“执行命令。”苏晚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是!”队员立刻按下通讯器,“地面!紧急传送‘定魂针’!重复,传送‘定魂针’!”

不到十秒,一个闪烁着暗银色冷光的细长金属管,通过特制的速降装置,精准地投送到破口处。一名队员小心翼翼地接住,双手捧到苏晚晴面前。

苏晚晴伸手接过。

那“针”长约一尺,细如麦秆,通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命光泽的暗银色,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比发丝还细的逆向“卍”字咒文。咒文并非静止,而是在暗银的基底上,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流转、明灭,散发出一种冻结灵魂、镇压一切精神波动的恐怖寒意。仅仅是靠近,我额角那颗第三只眼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和眩晕感,视野瞬间模糊,仿佛要被强行剥离!

苏晚晴单手捏住这根不祥的银针,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她的目光再次锁定我,透过面罩,我仿佛能看到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姬家的血脉,能成为‘归墟之鼎’的基石,是你的荣幸。”冰冷的精神意念再次刺入我的脑海,带着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话音未落,她捏着定魂针的手,猛地向下一掷!

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犹豫!

那根流转着咒文的暗银细针,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银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刺向我额角那颗疯狂搏动、试图挣扎的暗黄邪眼!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针刺破熟透果实的声响。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整个灵魂被这根冰冷的针贯穿、钉死!

额角传来被烧红铁钎捅入并搅动的可怕感觉!那颗暗黄的邪眼瞬间停止了转动,浑浊的琉璃质表面被暗银的针体刺穿,一股粘稠的、暗黄色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气息的脓液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液,从针孔边缘缓缓渗出。

更可怕的是那针上蚀刻的逆向“卍”字咒文!在刺入邪眼的瞬间,如同被激活的毒蛇,猛地亮起刺骨的幽蓝光芒!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镇压意志的力量,顺着针体,如同决堤的冰河,狂暴地涌入我的大脑!

“呃啊啊啊——!!!”

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全身的青铜脉络剧烈抽搐,胸口的玉佩残片发出濒死般的灼热红光!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翻滚的、由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死寂交织而成的混沌旋涡。第三只眼所见的“穿透”视野被强行切断、封闭。意识像是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狱,所有的思维、感知、情绪,都被那根定魂针上恐怖的咒文力量冻结、镇压、粉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永恒的冰冷和黑暗,以及那根贯穿灵魂、带来永恒折磨的冰冷银针!

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瘫软在地,只有无意识的、源自神经本能的轻微抽搐。口鼻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沫。

“目标精神波动已镇压!生命体征稳定在低水平!”队员的声音响起,带着任务完成的报告腔调。

“污染扩散停止。”另一个队员看着手中的能量读数仪补充。

破口边缘,苏晚晴静静地看着下方如同死狗般瘫软的我。头盔面罩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似乎对眼前这残忍的一幕早已习以为常。

“很好。”她冰冷的声音响起,“清理通道。准备‘无菌收容囊’。目标脊柱……是污染核心,也是‘鼎’的承重枢轴,需要保持活性。动作要快。”

“是!”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开始用能量切割器小心地扩大破口,清理尖锐的青铜断茬。另有人打开一个闪烁着淡蓝色力场光芒的、如同巨大虫茧般的特制收容器。

无菌收容囊?脊柱?核心?承重枢轴?保持活性?

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我被镇压的、仅存一丝模糊感知的意识中回荡。他们不仅要带走我,还要确保我身体里最核心、与玉佩和祖巫之力结合最紧密的部分——我的脊柱——在剥离的过程中,保持“活性”!

苏晚晴终于动了。她没有借助绳索,而是单手在破口边缘一撑,动作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直接从数米高的破口处跃下,稳稳落在布满铜锈的树根底部,距离瘫软的我不过几步之遥。厚重的防护靴踩在青铜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加工的原材料。

一名队员迅速将一个打开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特制医疗箱捧到她面前。箱内衬着某种吸收能量的黑色软垫,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寒光的器械。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根长约半尺、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暗青色、针头如同三棱放血槽般锋利、表面蚀刻着细密吸血符文的——青铜针管!

针管尾部连接着一条同样材质、同样蚀刻着符文的暗青色软管,软管的尽头,是一个拳头大小、材质不明的暗红色囊袋,囊袋表面布满了如同血管般凸起的纹路,此刻正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散发出贪婪的吸力。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医疗箱,精准地落在那根暗青色的青铜针管上。她伸出戴着防护手套的手,将其拿起。冰冷的金属触感似乎穿透了手套。她微微转动针管,暗青色的针尖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令人心胆俱寒的锋芒。

她的目光,终于从器械移开,再次落回我身上。这一次,精准地锁定在我因为瘫软而无力歪斜、暴露出后颈和部分脊背的位置。

“开始吧。”冰冷的声音,宣告着酷刑的开始。

她拿着那根不祥的青铜针管,如同握着死神的镰刀,向前一步,单膝蹲下,靠近我的身体。防护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瘫在地上,身体无法动弹分毫,定魂针带来的灵魂冻结让我连一丝反抗的意念都无法升起,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恐惧。但我能“感觉”到她的靠近!能“感觉”到那根针管散发出的、针对脊髓的贪婪恶意!

苏晚晴的手异常稳定。她伸出另一只手,精准地按在我的后颈上,隔着防护手套,那力量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我的头微微固定。然后,她捏着青铜针管的手抬起。

针尖,对准了我颈后脊椎骨之间的缝隙!

冰冷、锋锐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死灰色的皮肤传来!

“嗬……”一声无意识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抽气声,从我痉挛的喉咙里挤出。

苏晚晴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外科手术。她手腕稳定地发力——

就在那暗青色、刻满吸血符文的青铜针尖即将刺破我皮肤,触及那蕴藏着被诅咒血脉和被污染力量的脊髓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来自苏晚晴。

而是来自我们脚下!

来自这棵巨大的、深埋地底、刚刚被强行破开、幽绿光晕已然消散的青铜古树!

“嗡——!”

一股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大地心脏最深处的搏动,毫无征兆地穿透厚厚的岩层和青铜壁障,轰然降临!

整个青铜树根构成的腔体,猛地一震!

不是之前钻头破开时的剧烈摇晃,而是一种……活过来的悸动!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被某种同源的力量惊醒,发出了第一声沉重的心跳!

紧接着——

“嗡!嗡!嗡!”

低沉的心跳声,一声紧过一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如同密集的战鼓,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疯狂擂响!整个青铜腔体随之剧烈地、有节奏地震颤起来!

构成腔壁的粗壮青铜根须,那些盘根错节的纹路,瞬间亮了起来!不再是之前垂死的幽绿,而是一种……狂暴的、炽烈的、如同岩浆奔腾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沿着每一道根须的纹路疯狂流淌、奔涌!将整个腔体映照得一片血红!仿佛这棵青铜古树的“血管”中,瞬间注入了沸腾的熔岩!

这光芒,这悸动,这狂暴的气息……与我胸口的玉佩残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共鸣!

“呃啊——!!!”

一股比定魂针镇压更狂暴、更原始、更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被这青铜古树的突然“活”化所引爆,从玉佩残片深处,从那些嵌入我身体的青铜脉络中,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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