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伤后特有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叶蓁蓁的心上。
山洞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那股诱人的肉香，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温冻结，变得不再那么美味。
叶明远和刘氏本就提心吊胆，此刻听到这话，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他们看看萧衍，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手足无措，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叶蓁蓁背对着萧衍，握着木棍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大意了！
她光顾着伪造食物的来源，却忽略了自己这个最大的破绽。在现代，爱干净是习惯，饭前洗手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是在这里，在一个刨土挖食的逃荒难民身上，这种习惯，就是最致命的漏洞。
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承认？那等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一个身份不明、心机深沉的男人面前。
撒谎？她的第一个谎言已经被他看穿，再拙劣地编造一个，只会让他更加疑心。
怎么办？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火光跳跃，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映照得一清二楚。
就在叶明远和刘氏快要被这死一般的寂静逼疯时，叶蓁蓁忽然转过身来。
她没有丝毫慌乱，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理所当然的笑意，仿佛萧衍问的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只是在闲聊家常。
“山洞外面不远处，有条小溪。”她迎着萧衍那双探究的、锐利的眼睛，坦然地伸出自己的双手，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找到吃的，自然要先洗洗手再回来弄。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总不能把泥巴也一起吃下去吧？难道萧公子你……喜欢吃带泥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调侃。
这一招，叫反客为主。
与其被动地解释，不如主动出击，将问题的焦点，从“你为什么这么干净”，转移到“爱干净有什么不对”。
萧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他盯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隔着一层迷雾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小溪？
他苏醒后，凭借敏锐的听觉，确实能隐约听到一丝极细微的水流声，但距离绝不算近。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食物，又跑到溪边清洗，再悄无声息地回来……
这其中，依旧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但她给出的这个理由，却又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任何实质性的毛病。
聪明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萧衍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叶蓁蓁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许，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信任的种子一旦被怀疑的砂石包裹，就再也无法生根发芽。
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翻烤着肉串。
“爹，娘，可以吃了。”她将烤得滋滋冒油的腊肉和外皮焦黄的土豆分给父母。
叶明远和刘氏战战兢兢地接过，却不敢立刻下口，只是不安地看着角落里的萧衍。
“萧公子，你也吃点吧。”叶蓁-蓁将最大的一块土豆和一串肉递了过去，“你伤得重，需要补充体力。”
这一次，萧衍没有拒绝。
他默默地接过，小口地吃了起来。他的吃相依旧斯文，但速度却不慢。浓郁的肉香和土豆的软糯，迅速驱散了腹中的饥饿，也让这个阴冷潮湿的山洞，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然而，这难得的温情，却被一阵突兀的、粗野的叫骂声，瞬间撕得粉碎。
“他娘的！找了这么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小娘皮和那男的，难不成插上翅膀飞了？”
“大哥，你看那边！那片藤蔓后面，好像有火光！”
“走！过去看看！”
是土匪！
声音是从洞口的方向传来的，越来越近，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叶蓁蓁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些土匪，竟然没有放弃，一路追查到了这里！
“是……是他们……”刘氏的嘴唇哆嗦着，手中的土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中满是灭顶的绝望。
叶明远也慌了神，他下意识地拿起那把斧子，手却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嘘！”
一声极轻、却极具穿透力的低喝，从角落里传来。
是萧衍！
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食物，那双刚刚还敛去锋芒的眼睛，此刻骤然亮起，像黑夜里被点燃的狼眸，充满了冰冷的、嗜血的杀机。
之前那个虚弱的、需要人照顾的“书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真正的战士。
“把火踩灭！别出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叶明远下意识地就想照做，叶蓁-蓁却猛地拉住了他。
“来不及了！”她急促地说道，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们已经看到火光了，现在灭火，只会让他们更加确定这里有人！”
外面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已经到了洞口。
“哗啦——”
洞口的藤蔓被人粗暴地扯开，几张狰狞而贪婪的脸，出现在了洞口。为首的，正是那个独眼龙刀疤脸。
当他们看到洞内的情景时，先是一愣，随即，那独眼龙的脸上，便露出了狂喜而淫邪的笑容。
“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叶蓁蓁，就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小娘皮，你身上那能凭空变出东西的宝贝，交出来吧！”
叶蓁蓁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最大的秘密，果然还是暴露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靠在石壁上的萧衍，动了。
他以一种与重伤之躯完全不符的敏捷，猛地伸手，从火堆里抽出了一根烧得通红的木棍，然后看也不看，反手就朝叶蓁蓁的方向扔了过去。
“接着！”
那根燃烧的木棍，带着一股灼热的劲风，精准地落向叶蓁-蓁的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