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烈马难驯，方显英雄本色。
孤给了他最好的条件，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王申……”
“臣在。”
“那些‘先生’们，可以开始了。让他们轮番去拜访云长，‘探讨’天下大势，‘品评’古今英雄。
记住，只论理，不强求。
孤要让他听听不同的声音，看看这天下，除了刘备，还有谁值得他效忠。”
“遵旨。”
王申躬身领命。
“另外，”
刘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潘虎此人，野心勃勃，可用，但不可尽信。
也要有所防备，此也是以防万一。
除了玄音台在河间的人手，传令程昱，让玄耳阁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若有异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臣明白。”
王申眼中厉色一闪。
玄音台毕竟不是专门的情报组织，是操控舆论的水军组织，程昱控制的玄耳阁才是专业的情报组织。
王申掌控的玄音台收集情报不过是顺手而为，散播谣言挑拨离间才是它的本职。
如这潘虎之降，本来不过是玄音台属下人员在宣扬刘复仁义仁慈……时顺手而为，没想到竟带来了这种硕果。
刘复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报。
关羽，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枚普通的棋子。
同样的棋子还有无数，如何落子，如何将其价值发挥到最大，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
而整个天下，还有无数盘大棋，等着他去下。
关羽被安置在王宫西侧一处名为“松涛苑”的独立院落。
院子不大，却极为清幽雅致。
古松遒劲，翠竹掩映，小桥流水，亭台精巧。
若非院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严密守卫，以及王申派来那些名为“侍从”实为监视的精干人员，这里倒真像一处修养身心的世外桃源。
刘复的命令得到了最彻底的执行。
关羽的住处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每日的饮食皆是珍馐美味，四季衣物、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宫中最好的医官每日定时前来为关羽诊脉换药，所用皆是上等的金疮药和内服调理的珍贵药材。
肩臂的伤势在精心的照料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然而，这一切优渥的条件，在关羽眼中，不过是魏王精心编织的牢笼，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他心中的屈辱和愤怒并未消减分毫。面对送来的华服锦袍，他看也不看，只穿着自己那件洗净补好的旧布衣。
面对珍馐美味，他仅取足以果腹的粗茶淡饭。医官送来的补药，他有时甚至直接倒掉。
他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交流，绝不与那些“侍从”多说一句话。
每日只在院中练拳活动筋骨，或是静坐沉思，如同一头被困在华丽牢笼中的猛虎，时刻磨砺着爪牙，等待着脱困的时机。
王申安排的“先生”们很快轮番登场。
这些人，或是饱学宿儒，口若悬河地讲述天命所归、良禽择木；
或是舌辩之士，引经据典论证汉室气数已尽，刘备乃冢中枯骨；
甚至还有从各个原先敌人处“弃暗投明”的官员，现身说法讲述归顺魏王后的前程似锦……
面对这些滔滔不绝的说客，关羽的反应永远只有两种：闭目养神，置若罔闻；
或是当对方言语中对刘备有丝毫不敬时，猛地睁开丹凤眼，那冰冷如刀、蕴含着狂暴杀气的目光，便足以让最善辩的说客心惊胆战，仓皇闭嘴。
他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更具力量。
这一日，王申亲自来了。
他带来了一份盖有魏王大印的敕令。
“云长将军，”
王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将敕令放在关羽面前的石几上，
“大王惜才，更敬重将军忠义。
然良才不可埋没，大王特旨，册封将军为“奋威将军”，任命将军为魏郡太守！
此乃显赫之位，足见大王诚意！
只要将军点个头，便可立刻赴任，统御一方，建功立业！”
奋威将军，魏郡太守！这已经是魏国武官序列中较高的实权职位了！
刘复的招揽，可谓下了血本。
关羽的目光扫过那封象征着权力和富贵的敕令，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缓缓抬起手，在王申愕然的目光中，拿起那封敕令，看也不看，双手一分——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那份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敕令，在关羽手中如同废纸般被撕成两半！
接着是四片、八片……碎片如同雪花般飘落在王申脚边。
关羽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关某心中，无二家之主！此物，拿去糊窗吧。”
说完，他再次闭上双眼，如同老僧入定，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王申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片，又看看闭目不言的关羽，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关羽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他知道，利诱，彻底失败了。
消息传到刘复耳中。
这位魏王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冀州战局的急报，袁绍与吕布在魏郡激战正酣。
听闻关羽撕毁敕令，他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鲜红的墨汁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
本来还打算关羽若是归顺的话，就让他找机会，等吕布和袁绍争夺的两败俱伤时领兵夺了魏郡，不过……
可惜……可惜啊！……
他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禀报的宦官退下，目光重新投向竹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有惋惜，有凝重，更有一份……不耐。
松涛苑内，秋风渐起，吹落几片枯黄的松针。
关羽独立庭中，望着北方幽州的方向，那里有他生死未卜的大哥和三弟。
他紧了紧拳头，肩臂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焦灼。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大哥……翼德……云长在此，纵使身陷囹圄，此心……永不背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