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来得格外早。清泉上野被调去军部任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府里的气氛也跟着沉了下来。纯子开始跟着母亲学茶道,见了叶冲和林小庄,话更少了,只是偶尔会在怜奈摆弄药剂时,冷不丁说句“别到时候把自己毒死了”。
怜奈从不接话,只是把试管擦得更亮。她的实验室被重新翻修过,添了新的酒精灯和显微镜,连管家都不敢随便靠近。有次林小庄路过,听见里面传来白鼠的尖叫,推门进去时,却只看见怜奈蹲在地上喂猫,笼子里的白鼠安静地蜷着,像团雪白的绒球。
“小庄哥?”她回头,手里还捏着块鱼干,“要不要来看看?小白今天特别乖。”
林小庄盯着她沾了点淡黄色粉末的指尖:“你在做什么实验?”
怜奈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即笑开:“就是看看给白鼠喂不同的粮食,会不会长得更胖呀。你看,它比刚来的时候重了好多呢。”她抱起白鼠,小家伙在她掌心蹭了蹭,确实温顺得很。
可林小庄忘不了那声尖叫。他退出去时,瞥见桌角的烧杯里盛着浅金色液体,和上次叶冲扭伤脚踝时用的药剂一模一样。
宫本苍野来得更勤了。他已经穿上了军校的制服,肩章上的星星闪得人眼晕,每次来都要在怜奈面前比划几招剑道,说“等我成了少佐,就来娶你”。
怜奈总是笑着拍手:“苍野哥哥好厉害!”转头却对叶冲小声说,“他挥刀的样子,像极了实验室里那只被注射过药剂的秋田犬,凶巴巴的。”
叶冲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只被送走的秋田犬,想起宫本苍野用完药后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抓住怜奈的手腕:“你给宫本的药,和给我的是不是一样的?”
怜奈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试图抽回手,却被叶冲攥得更紧,红绳勒进皮肤,留下浅浅的印子。“哥哥你弄疼我了。”她的声音带了点哭腔,眼眶迅速红了,“就是普通的药膏呀,我怎么会害苍野哥哥呢?”
叶冲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手指慢慢松了劲。他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可那句“秋田犬”像根刺.“以后别随便给人用药了。”他说,声音放软了些,“不安全。”
“嗯!”怜奈立刻点头,反手抱住他的胳膊,脸颊在他袖子上蹭了蹭,“我听叶冲哥的。”
晚饭时,清泉上野突然提起军校的事。“叶冲明年就十四了,该去军校报道了。”他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叶冲和林小庄,“小庄也一起去,你们是清泉家的孩子,不能比别人差。”
叶冲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爸爸!”怜奈突然放下碗,眼圈红红的,“他们去了军校,就没人陪我了。”
“傻孩子。”清泉上野摸了摸她的头,“放假会回来的。再说,你不是还有纯子吗?”
纯子哼了一声,没说话。这些年她对怜奈的敌意没有减少还随着时间日益增加,她还是不习惯父亲总把目光放在这个妹妹身上。
怜奈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往叶冲碗里夹了块鱼。鱼块太大,滑落在桌上,她慌忙去捡,眼泪却先掉了下来,砸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怎么还哭了?”清泉上野有些无奈,“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怕……”怜奈哽咽着说,“怕哥哥们在军校受欺负,那里的教官很凶的。”
“不会的。”叶冲把鱼块捡起来,放回自己碗里,“我们会经常回来的。”
那天晚上,林小庄悄悄来找叶冲。“你觉不觉得,怜奈的药……”他压低声音,“宫本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昨天练剑时差点砍伤同伴,像疯了一样。”
叶冲想起秋田犬被送走前的模样,后背泛起寒意。“别声张。”他说,“她是清泉上野的女儿,我们管不了。”
可他睡不着。后半夜,他悄悄走到实验室门口,门没锁,虚掩着一条缝。里面亮着灯,怜奈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手边摆着两支药剂——一支浅金,一支透明。
门缝里漏出的灯光像条金蛇,舔舐着走廊的榻榻米。叶冲屏住呼吸,看见怜奈正用钢笔在本子上写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浅金色的药剂放在左手边,瓶身贴着张小小的标签,写着“a型”;透明的那支在右手边,标签是“β型”。她写完一页,拿起a型药剂对着灯光看了看,眉头微蹙,像在权衡什么。
叶冲的心跳得飞快。他想起宫本苍野失控的样子,想起那只暴躁的秋田犬,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门框。就在这时,怜奈忽然起身,他慌忙躲到廊柱后,听见实验室的门被拉开。
月光落在她身上,衬得她脸色格外白。她手里拿着那支a型药剂,脚步匆匆地走向别院的狗窝——那里新养了只黑色的柴犬,是宫本苍野送的,据说有纯正的日本血统。
叶冲悄悄跟过去,看见她蹲下身,柴犬摇着尾巴凑过来,她却突然按住狗的脖子,将药剂注射了进去。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十三岁的女孩,眼神里的冷静让叶冲脊背发凉。
柴犬起初没什么反应,只是晃了晃脑袋。可没过五分钟,它突然狂吠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低吼,对着月亮龇牙咧嘴,前爪刨得泥土飞溅。
怜奈站在原地,手里捏着空了的玻璃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本子上写下:“a型注射后第五分钟,攻击欲显着提升,瞳孔散大。持续观察。”
叶冲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差点撞到走廊的柱子。他回到房间,心脏还在狂跳,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药剂的副作用,知道那些被注射过的生物会变得狂躁,可她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