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阿虞还是没怎么说话,默默地喝着粥,眼神时不时往他这边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金光日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她面前——是昨天她拍的那张照片,他连夜让人洗了出来,还配了个简单的木相框。
照片里,拱门上的月季开得正盛,他和她的手交握在镜头前,她的指尖微微蜷着,像只受惊的小兽。
阿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拿起相框:“你洗出来了?”
“嗯。”他看着她重新扬起的嘴角,心头的烦躁终于散去,“昨天……我语气不好,抱歉。”
这三个字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他这辈子,从没对谁低过头,更别说道歉了。
阿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没生气呀。”
她把相框放在桌上,忽然凑近他,小声说:“那……我不说你像阿爹了,叫你光日好不好?”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带着淡淡的米香。金光日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又开始发烫。
“随你。”他别过脸,声音有些不自然。
“光日。”她轻轻叫了一声。
“嗯。”
“光日。”她又叫了一声,带着点恶作剧的笑意。
“干嘛?”他瞪了她一眼,眼底却没什么火气。
“没干嘛,”她笑得像只偷吃到糖的狐狸,“就是觉得,这样叫着,好听。”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腹上最嫩的肉放进她碗里,这次没挑刺,只是低声说:“慢点吃,别又卡住了。”
阿虞用力点头,大口吃着鱼肉,嘴角又沾了点鱼汤。金光日看着,没像往常一样皱眉,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比花园里的月季还要鲜活。
他只想做那个能和她一起拍照片、一起挑鱼刺、一起在月光下听她叽叽喳喳的人。
无关身份,无关过往,只是光日和阿虞。
18岁生日宴设在私人庄园的宴会厅,水晶灯折射出奢靡的光,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的声音像细密的针,扎得金光日耳膜发疼。
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边缘,指尖夹着杯威士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来的都是所谓的“自己人”——那些和他一样,把“狩猎”当游戏,视人命如草芥的同类。他们端着酒杯恭维他,眼底却藏着算计,像一群窥伺猎物的鬣狗。
真恶心。
他捏紧酒杯,指节泛白。若不是家族规矩,他连踏入这里一步都嫌脏。
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带着浓烈的香水味。一个穿着红色吊带裙的女人顺势靠过来,手几乎要搭上他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金少,好久不见,越来越英气了。”
女人刻意挺了挺胸,领口开得很低,眼神里的攀附几乎要溢出来。周围立刻有人起哄,等着看金光日的反应——毕竟,他身边从不缺主动贴上来的女人。
可金光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的人只是团碍眼的雾气。他侧身避开女人的触碰,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角落里。
阿虞正站在自助餐台旁,手里拿着块没咬过的慕斯蛋糕,好奇地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她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是他让人准备的,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野菊,在满场的珠光宝气里,像株误入樊笼的山间野草,格格不入,却格外扎眼。
他忽然没了耐心。
丢下酒杯,他径直穿过人群,无视了周围的抽气声和那个红裙女人僵在半空的手。走到阿虞面前时,她还在盯着蛋糕上的奶油花发呆,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跟我回去。”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阿虞吓了一跳,手里的蛋糕差点掉在地上:“可是……宴会还没结束。”
“关我屁事。”他扯着她就往外走,穿过那些惊愕的目光,像扯着只迷路的小兽,逃离这片令人作呕的喧嚣。
直到坐进车里,阿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那些姐姐不好看吗?”
尤其是那个红裙子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比画册里的美人还精致。
金光日发动车子,嗤笑一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一群垃圾。”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她正皱着眉,把蛋糕上的草莓摘下来塞进嘴里,奶油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哪有你……”他想说“哪有你干净”,话到嘴边却拐了弯,“蠢得有趣。”
阿虞被他说得瞪圆了眼,伸手去拍他的胳膊:“你才蠢!”
他没躲,任由她软绵绵的巴掌落在身上,嘴角却勾起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车开回别墅,他把她丢在客厅,转身去了浴室。冷水浇在身上,试图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躁意,可闭上眼,眼前晃的全是阿虞的影子,她穿着白裙子站在人群里的样子,她吃草莓时鼓起的脸颊,她刚才拍他胳膊时,指尖擦过他皮肤的触感。
该死。
他一拳砸在瓷砖上,水花溅起。镜子里的人,眼尾泛红,脖颈处的血管突突跳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蠢得有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是有趣。
是只有她靠近时,他的身体才会产生最原始的反应——不是杀戮的冲动,是想触碰,想占有,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的冲动。
这种反应,从他第一次在山里抓到她,看她咬着牙瞪他时就有了。只是那时他以为是烦躁,是对“猎物”的掌控欲,直到今天,被那些虚假的面孔衬托着,才猛然清醒。
这种反应,那些在宴会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从未给过他。她们的香水味让他反胃,她们的眼神让他觉得肮脏,就像他厌恶那些“狩猎”场里的血腥味一样。
可阿虞不一样。
她身上的草药香,她眼里的清澈,她偶尔的笨拙和倔强,甚至她偷偷看他时泛红的耳根……这一切都像藤蔓,缠得他心脏发紧,却又该死的让人贪恋。
他身边从不缺玩伴,可自己却永远活得像座孤岛。他曾经以为自己也会这样,在黑暗里独行,直到腐烂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