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拢,将b2层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暗流交锋隔绝在外。林薇靠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微微喘息,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短暂松弛。走廊里那电光石火般的交接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没有立刻返回楼上。而是在昏暗的楼梯间里稍作停留,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将刚才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进行复盘、放大、分析。
那个低级经理的紧张,清洁工不合时宜的出现和望风,维护室内伸出的戴着手套的手,以及那枚被迅速传递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
这不是简单的员工偷懒或私下交易。整个过程虽然有些细节处显得仓促甚至笨拙,但核心的交接环节却快、准、狠,带着明显的经过策划的痕迹。那枚黑色物体,极有可能是存储设备,里面会是什么?商业数据?内部通讯录?还是……更敏感的东西?
陆沉渊让她来“观察”,恐怕绝非临时起意。他或许早已察觉到这片区域的异常,只是需要一双不受注意的“眼睛”来确认,或者……需要一枚试探水深的石子。
而她,就是那枚石子。
思绪厘清,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略带疲惫和病气的神情,脚步虚浮地推开消防门,重新汇入楼上办公区的人流中,仿佛只是去楼下透了口气回来。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同事们陆续回到工位。看到她出现,那些刻意的忽视和无声的疏离再次弥漫开来。林薇乐得清静,沉默地坐回自己的角落。
她没有立刻使用那部廉价手机向陆沉渊汇报。过于迅速的反馈反而显得可疑,她需要一点“消化”和“整理”的时间。
她打开电脑,继续处理那些枯燥的数据录入,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项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感官如同无形的触须,以工位为中心,向着整个外勤组办公区悄然蔓延。
现在的她,不再仅仅是“林薇”。
在完成陆沉渊的“私人委托”后,一种微妙的角色转换正在发生。她从一个纯粹的、被动等待审判的“囚徒”兼“职员”,开始向一个主动的“观察者”和“信息收集者”倾斜。
职场,同样是猎场。只不过这里的武器不再是匕首和枪械,而是信息、人际和看似不经意的细节。
她看到张莉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那位主管正拿着手机,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烦躁和小心翼翼混杂的表情,眼神还时不时警惕地瞟向外间。
她听到斜后方两个女同事正在低声抱怨某个合作部门的流程繁琐,无意中提到了“审批权限又卡在陈副总那儿了”、“他那个新来的助理比老板架子还大”。
她注意到It支援区的阿杰今天似乎格外忙碌,频繁地接着内线电话,眉头紧锁,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抱怨着“防火墙日志又抽什么风”。
她还观察到,平时这个时间点总会消失一会儿去摸鱼的Amy,此刻却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却半天没动一下,眼神放空,显然心神不宁,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如同无数条溪流,汇入林薇的耳中和眼底,经过她大脑的快速过滤、分类、交叉比对。
哪些是无关紧要的抱怨?
哪些可能隐藏着有用的信息碎片?
哪些人的异常举动值得后续关注?
她像一台精密的情报处理机器,冷静地运转着,从中筛选出可能有价值的信号。
那个在b2层进行秘密交接的低级经理,属于哪个部门?他的动机是什么?受谁指使?
张莉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与她有关,还是与公司内部其他事情有关?
It部门的异常日志,是普通故障,还是另有隐情?
一个个问号在脑海中生成,暂时没有答案,但她已将这些点默默记下。
时间差不多了。
她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不确定”,然后拿起那部廉价的手机,开始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虚拟键盘,仿佛在艰难地组织语言,编写发给那个未知号码的“观察报告”。
内容客观、简洁,只陈述事实:时间、地点、观察到的人员特征(服装、大致体貌)、异常行为描述(清洁工望风、经理掉落文件夹、门内伸手传递物品)。没有加入任何主观推测和判断,完全符合一个被临时拉去、不明所以的底层职员所能提供的视角。
谨慎地检查了两遍,她才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
她放下手机,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继续那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数据录入。
看起来,她依旧是那个沉默、怯懦、埋头于琐碎工作的“林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猎手已然就位。
她的目光掠过屏幕上那些枯燥的数字,仿佛能穿透这些表象,看到其下涌动的暗潮。
职场这座猎场,她已悄然潜入。
而她的猎物,或许远不止一两个进行地下交易的员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