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热水在廉价的旧马克杯里微微晃荡,林薇低着头,双手紧紧捧着杯壁,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汲取热量的源头。指尖被烫得发红,但那点灼痛感,远不及后背那道在持续冷气侵袭下变得格外敏感的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她拖着脚步,缓慢而沉默地穿过空旷的办公区,走回自己那个被文件山占据的冰冷角落。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夜未眠和冰冷午餐带来的低血糖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忽略身体发出的每一个疲惫和疼痛的信号。回到工位坐下,冰凉的椅面透过薄薄的化纤裤料,激得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将滚烫的杯子放在桌上,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又迅速被空调冷风吹散的白气,眼神空洞。
她需要休息片刻,哪怕只有一分钟。胃里那点冰冷的食物带来的不适感并未消退,反而更清晰地提醒着身体的虚弱。她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恼人的眩晕感。
就在这时,一阵由远及近的、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办公区的寂静。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掌控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无形的节奏上。
林薇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了那脚步声的主人!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那点被疲惫掩盖的锐利寒芒一闪而逝。身体的本能快于思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僵硬的脊背,手指迅速伸向桌上那份刚刚整理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归类的旧文件——一份关于某海外矿产项目前期调研报告的副本。
就在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粗糙的牛皮纸袋边缘时,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外勤支援组区域的入口处。
陆沉渊。
他正与一位穿着笔挺西装、气质精悍的中年高管并肩走来,两人似乎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陆沉渊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侧脸的线条在顶灯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们似乎要穿过这片区域,前往更深处的某个核心部门。
林薇的心跳,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沉重地撞击起来。她强迫自己低下头,视线死死地盯住手中的文件袋,仿佛那上面有着宇宙间最深奥的秘密。她笨拙地翻动着里面的纸张,动作刻意放得又慢又沉,手指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完美演绎着一个底层小职员面对如山工作时的惶恐和吃力。
她的全身感官却在瞬间提升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她低垂的头顶短暂地扫过。
陆沉渊的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林薇捕捉到了。像一根极细的针,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轻轻刺了一下。
他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随意地掠过这片办公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扫过那个堆积如山的旧文件,扫过那个穿着深蓝色廉价工装、枯槁而疲惫的身影。没有探究,没有审视,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流露,平静得像掠过一片尘埃。
下一秒,他的视线便收了回去,重新落回身边的同伴身上,脚步也恢复了之前的节奏,继续向前走去。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薇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她缓缓抬起头,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瞬间的僵直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看向陆沉渊消失的方向,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光洁如镜的地面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刚才那一眼,真的只是偶然掠过吗?
林薇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袋粗糙的表面。她想起茶水间里,他拿着顶级骨瓷杯,沉默地注视着她手中廉价马克杯的画面。那目光,同样平静,同样深邃,同样……难以捉摸。
这个表面儒雅睿智、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对自己这个顶着“林薇”外壳、却处处透着可疑的闯入者,究竟知道多少?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下,是洞悉一切的审视,还是真的将她视作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