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廉价衬衫袖口过长,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跟着陈岚挺拔而疏离的背影,离开了这个让她受尽屈辱的考场,走向通往寰宇资本权力核心的电梯。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电梯平稳而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跃。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陈岚两个人。空气冷得如同凝固的冰。陈岚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光滑的电梯门,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人。
林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以及后背伤口在冷气刺激下传来的细微刺痛。她用力攥紧了手中那两半残破的试卷,纸张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面试?总裁亲自面试?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无法判断是福是祸。陆沉渊……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那个在电梯里有过短暂交集的、眼神平静却深不可测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张莉的刁难惊动了他?还是……他本就注意到了她?
电梯发出清脆的“叮”声,门无声滑开。顶楼到了。
空气瞬间变得不同。极致的安静,脚下是厚实得吸走所有脚步声的深灰色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与皮革混合的冷冽香气,低调而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壮阔景色,阳光透过玻璃,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色。
陈岚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双开门,门把手上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总裁在里面等你。” 陈岚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林薇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她松开紧握试卷的手,那两半残卷被她迅速而自然地塞进了裤子口袋。她挺直了背脊,尽管肩胛下的伤口因为绷紧而传来清晰的拉扯感。她迈步,走向那扇门。
心跳在胸腔里撞击着,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钢丝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愤怒、屈辱、警惕、还有一丝对未知的紧张。她必须演下去,扮演好“林薇”,一个渴望得到这份工作、被吓坏了却又强作镇定的底层女孩。
她抬起手,指节在冰凉光滑的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请进。”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林薇推开了门。
巨大的总裁办公室如同一个冰冷的艺术空间。线条极简,色调以黑、灰、白为主,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是唯一的装饰,将繁华的都市景观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空气中那股冷冽的雪松皮革气息更加浓郁。
陆沉渊就坐在那张宽大得有些空旷的黑色办公桌后面。他今天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蓝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刻板,却更显深沉内敛。他没有在批阅文件,也没有看电脑屏幕,只是微微向后靠在宽大的皮椅里,双手交叉随意地搁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进来的林薇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和穿透力,瞬间锁定了她。没有张莉那种赤裸裸的鄙夷和恶意,却更让人心底发寒。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
林薇的脚步在门口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漏跳了一拍。她强迫自己垂下眼帘,避开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衬衫过长的袖口,指节用力到发白,将那份底层女孩的局促不安和紧张惶恐演绎得淋漓尽致。她甚至让自己的呼吸都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陆…陆总好。” 她微微躬了躬身,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浓重的外乡口音和不自然的颤抖,仿佛被这奢华冰冷的环境和他本人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
陆沉渊没有立刻回应。办公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微弱嗡鸣。
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缓慢地移动,从她洗得发白的廉价衬衫领口,到她枯槁蜡黄的脸颊,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背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身处何等险境。
“坐。” 终于,陆沉渊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薇像是被赦免般,几乎是挪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身体僵硬地挺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头垂得更低了,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陆沉渊的目光扫过她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难以洗净的、属于后厨油污的淡黄色痕迹。他拿起桌上一个造型简洁的玻璃水壶,动作优雅地倒了半杯清水,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没有将水杯推过来,只是随意地将它放在靠近林薇这边的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说说看,” 陆沉渊开口,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光洁的桌面上,十指交叉抵着下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林薇低垂的脸,“一个在深水埗洗碗的姑娘,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寰宇资本总裁办的行政助理工作?”
问题直白、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