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夜风,从未如此冰冷刺骨。
“我说了,我在看戏。”
“在我看腻之前……”
“谁,都别想换台。”
沈天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山巅每一个人的耳膜。
隼人皇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道清晰的血痕从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他死死盯着血色牢笼中的那个男人,眼中的惊骇已经完全压过了愤怒。
阵法,是他布下的。
威力,是他最清楚的。
这“八岐锁龙阵”一旦启动,便会与阵眼之人的神魂气机相连,除非阵眼之人身死,或是主阵者以特殊手法解除,否则绝无挣脱的可能。
可现在,本该是砧板上鱼肉的沈天君,却反过来操控了这座大阵,将他这个主阵者当成了苍蝇一样随手抽飞。
这颠覆了他对武学、对阵法的全部认知。
这已经不是实力强弱的问题,这是……妖法!
另一边,袁天罡的剑势愈发凌厉。星河剑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金铁交鸣的脆响和压抑的闷哼。“风林火山”四旗的攻势已经从最初的悍不畏死,变成了左支右绌的苦苦支撑。
他们的心乱了。
当他们引以为傲的少主,被敌人用自己的阵法像玩物一样戏耍时,那股支撑着他们舍生忘死的信念,开始出现了裂痕。他们是为荣耀而战的武士,不是为了一场注定被羞辱的闹剧而死。
袁天罡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剑锋一转,璀璨的剑光化作一道绵密的星辰之网,不再是摧枯拉朽的攻伐,而是水银泻地般的压制。他要将这四人彻底困死在这里,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
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
山巅的焦点,重新回到了中央。
蓝蝴蝶已经走到了那个黑木盒子前。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阻碍。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摸着盒子上冰冷的纹路。那里面,是她半生执念的源头,是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的东西。
可当盒子真正近在咫尺时,她的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片空洞的茫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个被血色锁链束缚的男人。
他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淡漠,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他,让自己拿回了盒子。
可他,还被困在那个诡异的阵法里。
“蠢货!你以为你还能赢吗?”隼人皇极的嘶吼声打破了蓝蝴蝶的思绪。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雕刻着八首蛇的血色玉符,狠狠捏碎!
“以我之血,敕令八岐!镇!”
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玉符碎片上,口中念念有词,用一种古老而拗口的东瀛语飞快地吟唱着咒文。
嗡——!
整座“八岐锁龙阵”剧烈地颤动起来,缠绕在沈天君身上的血色锁链光芒大盛,一道道黑色的怨气自锁链中蒸腾而起,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细小蛇影,疯狂地朝着沈天君的体内钻去!
这是“八岐锁龙阵”的第二重变化,也是最歹毒的一招——怨龙噬魂!
一旦被这怨龙之魂侵入神藏,轻则神智错乱,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重则神魂被彻底吞噬,化为大阵的养料!
“哈哈哈哈!沈天君!你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托大!”隼人皇极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火焰,“这座阵法是我天照神宫的先辈以无上秘法所创,岂是你一个外人能够轻易掌控的?现在,就让你尝尝被万魂噬身的滋味吧!”
他以为会看到沈天君痛苦的挣扎,会听到他凄厉的惨叫。
然而,没有。
沈天君只是略带新奇地看着那些争先恐后钻向自己身体的黑色蛇影,然后,他抬起眼皮,看向隼人皇极。
“哦,还有第二形态?”
他点了点头,像是老师在表扬一个虽然愚笨但很努力的学生。
“不错,有点意思了。”
话音刚落。
那些已经有一半钻入他体表的黑色蛇影,就像是遇到了烧红烙铁的冰雪,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尖啸,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窜而出!
不,不是倒窜。
是逃!
仿佛沈天君的身体里,盘踞着一头远比它们恐怖亿万倍的洪荒凶兽,仅仅是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让这些凶戾的怨龙之魂感到了源于生命本质的恐惧!
“这……这不可能!”隼人皇极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沈天君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你的这些小蛇,太挑食了而已。”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其中一条逃得最慢的血色锁链,轻轻勾了勾。
那条原本光芒大盛、黑气缭绕的锁链,瞬间僵住。
紧接着,在隼人皇极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条锁链像是拥有了独立的生命,猛地调转方向,如同一条烧红的铁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啪!”
一声脆响!
隼人皇极整个人被这一鞭抽得离地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才重重摔在地上。他身上那件昂贵的武士服被直接抽裂,皮开肉绽,一道焦黑的鞭痕从他的左肩一直蔓延到右侧腰间。
“噗!”
他张嘴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股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气。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挣扎着,声音嘶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
“我说了,我在看戏。”沈天君收回手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我体内可是真正的龙气,你该不会以为你这些爬虫真的能控住真龙吧。”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袁天罡那边扫过,最后落在了抱着黑木盒子的蓝蝴蝶身上。
“东西拿到了?”
蓝蝴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将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拿到就走吧,这里快要塌了。”沈天君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天要下雨了”一样平常。
“塌了?”蓝蝴蝶一愣。
隼人皇极也愣住了,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绝望而癫狂的笑容。
“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
沈天君根本不是在跟他争夺阵法的控制权。那就像是一头巨龙,不会去跟一只蚂蚁争抢一颗米粒的所有权。
从被困住的那一刻起,沈天君就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一点一点地拆解着这座“八岐锁龙阵”!
每一次弹指,每一次操控锁链,都不是在炫技,而是在用龙凰合鸣诀的龙气在切断阵法符文之间的能量连接!
现在,这座耗费了天照神宫无数心血的至高秘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疯子!你这个疯子!”隼人皇极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血泪,“你以为破了阵就算完了吗?八岐锁龙阵的根基,是引动了此地百里地脉的怨气所化!阵法一旦崩溃,地脉怨气失控,整座山峰都会在瞬间被炸成齑粉!我们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未落。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是从某个地方传来,而是从整个空间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缠绕在沈天君身上的血色锁链,寸寸断裂。
那将他与外界隔绝的血色光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夜风之中。
沈天君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阵法中心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了状若疯魔的隼人皇极面前。
他低头,俯视着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东瀛天骄。
“陪葬?”
他伸出一只脚,轻轻踩在了隼人皇极的脸上,将他后半句话和那癫狂的笑声,一同踩回了喉咙里。
“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