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灵司在灵异局的西跨院,远远就听见狗吠声,不是普通的狗叫,带着股金石相击的脆响。沈青梧说,那是谛听犬在预警,说明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
院门口蹲着个穿短打的壮汉,胳膊上盘着条绿蛇,见我们过来,蛇信子突然直了,对着老头子的布褂吐个不停。“张瞎子,四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身穷酸样。” 壮汉咧嘴笑,露出颗金牙,“赵莽我还以为你早死在哪个垃圾堆里了。”
“少废话,借你的谛听犬用用。” 老头子往院里瞥了眼,十几只形态各异的犬科动物趴在笼子里,有长着三只眼的,有尾巴像狐狸的,最里面那只体型像狮子,毛发红得像火,正用爪子扒拉铁笼,发出 “哐哐” 声。
“谛听犬认主,” 赵莽摸了摸蛇头,“当年苏老三能指挥它,是因为给它喂过‘还魂丹’。你想借走,得拿东西换。”
老头子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黑褐色的药膏,散发着刺鼻的腥气。“当年从你那只九命猫身上刮的猫油,治谛听犬的眼疾正好。”
赵莽的脸瞬间变了:“你还留着这玩意儿!” 他一把抢过油纸包,往最里面的铁笼扔去。红毛犬接住药膏,三两口吞下去,突然对着我狂吠,声音震得院墙上的瓦片簌簌往下掉。
“它认你。” 赵莽打开笼门,红毛犬窜出来,径直跑到我脚边,用脑袋蹭我布褂的下摆,尾巴摇得像面旗子。“这狗通人性,谁身上有‘局气’它就跟谁走 —— 你这小娃,是天枢司的人了?”
我摸着谛听犬的头,它的耳朵尖有点烫,像是在发烧。沈青梧笑着说:“平安现在是张前辈的徒弟,昨天刚穿上锁魂褂。”
“锁魂褂……” 赵莽的眼神暗了暗,“苏老三当年就是穿着这褂子,带着谛听犬进的文渊阁,回来时褂子上全是血,狗也瞎了只眼。” 他突然往谛听犬的前腿上指,“你看它腿上的疤,就是被勾魂丝划的。”
谛听犬的前腿上果然有道浅白色的疤,像根细细的银线。它突然对着西墙狂吠,爪子在地上刨出个小坑,坑里渗出些黑血,血里浮着根头发丝细的银线。
“是刘崇文的气息!” 老头子拽着我往西墙跑,谛听犬跟在后面,鼻子贴在地上嗅个不停,跑到墙角的老槐树下时,突然对着树根狂吠。
赵莽抄起院里的铁锹就挖,三两下挖出个黑木盒,盒盖上刻着文渊阁的标记。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个皮影,穿着天枢司的布褂,眉眼竟和我有几分像,脖子上缠着银线,线头上绑着张纸条:“三命盘齐,灵脉自开。”
“他在找齐我们三个的替身。” 老头子捏碎了皮影,黑木盒突然冒出黑烟,在地上聚成个 “文” 字,“谛听犬,追!”
红毛犬箭似的窜出西跨院,我们跟着它穿过几条长廊,来到灵异局的后门。后门对着片荒园,园里的老井冒着白气,谛听犬对着井口狂吠,爪子指着井绳 —— 绳头上缠着块碎布,绣着 “刘” 字。
“他从井里走了。” 老头子从布包里掏出那根晾衣杆桌腿,往井里一探,桌腿突然剧烈震动,“井底下有通道,通文渊阁总坛。”
谛听犬突然跳进井里,溅起的水花里浮出个虚影,是苏老头的样子,举着酒葫芦对我们笑。
等我们跟着跳下去时,井水突然变得温热,像泡在血里,谛听犬在前面带路,尾巴上的红毛在黑暗中亮着,像盏小灯笼。
井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是《镇邪策》的残页,老头子边走边念,声音在井道里回荡:“一命盘定阴阳,二命盘锁乾坤,三命盘开……” 后面的字被水泡得模糊,只剩个 “灵” 字。
我摸着脖子上的铜钱,突然感觉它在发烫,“张、安、苏” 三个字透过布褂印在皮肤上,像被烙铁烫过。谛听犬突然停住,对着前面的黑暗低吼,黑暗里传来翻书的声音,还有个熟悉的、揉纸似的嗓音:“等你们好久了……”
黑暗里的翻书声越来越近,像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摩挲书页。谛听犬的毛突然炸开,前腿弓起,对着前方低吼,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警告声 —— 这是它遇到极凶邪物时才有的样子。
老头子往我手里塞了块桃木片,是从仓库里带的那片,边缘还沾着点黑狗血。“握紧了,等下不管看见什么,别松劲。” 他自己则从布包里掏出苏老头的镇魂碗,碗沿的酒渍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圈月牙。
往前走了约莫十步,井道突然开阔起来,头顶的石壁上嵌着盏盏油灯,灯芯是用黑布裹着的,烧出的烟是绿色的,闻着像陈年的墨汁。石壁上刻满了字,是《镇邪策》的全文,字迹苍劲,是老头子的笔迹,但有些字被人用朱砂涂改过,改成了扭曲的符号 —— 是刘崇文的笔迹。
“他在篡改《镇邪策》。” 沈青梧的声音发颤,指尖划过石壁上的 “锁魂” 二字,那两个字被涂改成了 “炼魂”,“原书说‘以正锁邪’,他改成了‘以邪炼正’…… 这是要把灵脉里的正气全炼成邪术!”
谛听犬突然对着左侧的石壁狂吠,那里的字迹最密集,中间有块石砖是松动的,砖缝里渗出些银线,像蜘蛛网似的缠在 “三命盘” 三个字上。老头子用晾衣杆桌腿一撬,石砖掉了下来,露出个暗格,里面摆着个铜制的罗盘,盘面上刻着七颗星,对应着刘崇文的七个替身位置,其中四颗星亮着红光 —— 说明还有四个替身活着。
“第四个在灵脉源头。” 老头子指着罗盘中心的红点,“这里是灵异局的地脉根,藏着《镇邪策》的正本。”
话音刚落,暗格里突然钻出无数银线,织成张网罩过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桃木片,银线碰到木片,“滋” 地冒出白烟,却没断,反而像藤蔓似的往木片上缠。谛听犬猛地扑上来,用牙齿咬断银线,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 它的嘴角被银线划开道口子,渗着黑血。
“是母丝!” 老头子将镇魂碗往地上一扣,碗沿正好罩住根最粗的银线,碗里的酒渍突然沸腾起来,银线像被烫熟的面条似的软下去,“刘崇文把母丝藏在石壁里,用《镇邪策》的字迹养着,难怪这么厉害!”
暗格深处突然传来咳嗽声,像有人被烟呛着了。我们凑过去一看,里面藏着个皮影,穿着执律司的青布衫,手里捧着本线装书,书页上的字会动,竟是活的 —— 是刘崇文的第四个替身。
“张瞎子,你真以为能阻止我?” 皮影的嘴一张一合,书页突然飞出片纸,贴在石壁上,变成张人脸,是苏老头年轻时的样子,正对着我们笑,“你看,苏老三的魂还在我手里呢,只要你把三命盘交出来,我就把他还给你。”
老头子的手在抖,布褂的下摆扫过镇魂碗,碗里的酒渍突然溅起来,打在皮影脸上,皮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脸上的苏老头影像瞬间碎了。“你骗不了我,” 老头子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苏老三的魂在镇魂碗里,你这只是书影!”
谛听犬突然窜过去,一口咬住皮影的脖子,皮影在它嘴里挣扎,化成团黑灰,飘落在罗盘上,第四颗红星灭了。罗盘中心的红点突然亮起来,射出道光柱,照在石壁的 “灵” 字上,那个字突然凹陷下去,露出个洞口,里面传出潺潺的水声。
“是灵脉泉。” 沈青梧眼睛发亮,“卷宗里说,灵异局的灵脉泉能洗去邪物的戾气,当年苏先生就是用这泉水救了被勾魂丝缠上的谛听犬。”
我们走进洞口,里面果然有眼泉,泉水清澈,能看见水底铺着的玉石,玉上刻着 “天枢司” 三个字。泉边的石头上放着个木盒,打开一看,是半块玉佩,刻着 “苏” 字,和之前在刘崇文玉佩里找到的半块正好能拼上 —— 拼成个完整的 “魂” 字。
“这是苏先生的镇魂佩。” 老头子把玉佩放进镇魂碗,碗里的酒渍突然变成了泉水,苏老头模样的皮影在水里舒展开来,不再挣扎,反而对着我拱手,像在道谢。
谛听犬喝了口灵脉泉的水,嘴角的伤口瞬间愈合了,它对着泉底狂吠,爪子指着块松动的玉石。我捞起玉石,背面刻着行小字:“刘崇文藏于丙字库的,是他的本命魂。”
“本命魂……” 老头子突然明白了什么,“七个替身都是幌子,他的真身藏在文渊阁丙字库!”
离开洞口时,石壁上的《镇邪策》字迹突然变了,被涂改的 “炼魂” 又变回了 “锁魂”,像是苏老头的魂在帮忙修正。我摸着脖子上的铜钱,“张、安、苏” 三个字在泉水中映出虚影,像三个并肩而立的人影,正朝着丙字库的方向走去。
谛听犬在前面带路,尾巴上的红毛越来越亮,照亮了井道尽头的微光 —— 那是文渊阁丙字库的入口,门楣上的 “文渊” 二字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两只盯着我们的眼睛。而门后的黑暗里,翻书声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猎物在等待猎人时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