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晨雾浓得像浸了墨的棉絮,越野车碾过老君观外的碎石路时,轮胎总像陷进湿软的腐木里 —— 明明是棱角分明的青灰石子,却透着股黏腻的阻力,车底传来 “沙沙” 的轻响,像有细东西在扒挠底盘。
突然从副驾弹起身,爪子死死扒着车窗,红毛上沾的晨露瞬间凝成细小的黑珠,珠尖嵌着根半透明的槐叶纤维,和福安里老槐树那片带齿痕的叶子纹路分毫不差,珠串在玻璃上滚出弯弯曲曲的痕,像极了孩童的涂鸦。
“这雾是影煞裹的‘煞茧雾’。” 沈青梧把镇水文印按在膝盖上,青铜印的淡蓝光晕在雾里散成细碎的星子,文气检测仪的屏幕漆黑一片,只有顶端的 “影煞预警” 红灯在微弱闪烁,“ 九锁前辈纸条里说过,影煞藏在影子缝里,得用槐叶灰逼它现形 —— 你把背包里的槐叶攥紧,别让灰散了。”
她话音刚落,观门 “吱呀” 一声自己开了,门轴上剥落的红漆底下,露出的黑木纹理竟和张九锁那半块 “阴” 字木牌完全咬合,像同根木头劈成的两半;门楣上 “老君观” 三个烫金大字早褪成暗褐,每道笔画里都嵌着细如发丝的黑丝,是凝固的煞血,正顺着木纹慢慢往门内爬,爬过处留下淡红的印子,像极了见过的玄阴会符纹。
我们抱着往里走,观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檐角铜铃都没半分声响 —— 那些铜铃的铃舌竟全被黑煞气裹住,像结了层薄冰。
前殿的老君雕像蒙着指腹厚的灰,可雕像的眼睛却亮得反常,眼白是瓷般的青,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殿内的蛛网与尘,是片翻涌的黑海:墨色的浪头裹着淡黑的煞气,底下浮着个巨大的龟甲影子,甲纹上刻着的 “镇水符” 正慢慢褪色,每褪一分,浪里就钻出几个半透明的小影子,是被煞气缠在海眼的童魂,正举着碎符片往水面爬,嘴型是 “救我” 的形状。
突然扑到雕像脚边,对着底座狂吠,爪子刨着青灰地砖,地砖缝里渗出的淡黑寒气裹着细霜,缠在脚踝上像冰丝,顺着血管往心口钻,激得人打了个寒颤。
“地砖是空的,影煞符肯定藏在下面。” 赵莽蹲下身,用镇魂鞭的厌胜木敲了敲地面,发出 “咚咚” 的空响,木枝碰到地砖的瞬间,竟渗出几滴淡绿汁液,“这砖是‘吸煞砖’,玄阴会埋在孤儿院的就是这种,专门养影煞。”
我赶紧从背包里掏出老槐树叶,叶子还带着福安里的潮气,揉碎时发出 “咔嚓” 的脆响,灰末刚撒在地砖缝里,就 “滋啦” 一声冒起白烟,地砖下传来细弱的 “疼” 声,像个怕烫的孩子在躲,白烟里飘出几缕极淡的银影,是没被完全炼化的童魂残片,正往槐叶灰的方向靠。
沈青梧掏出三张破影符,指尖沾了点镇水文印的光,符纸瞬间泛出淡蓝的光:“这是张氏主脉的‘破影符’,张守业的日记里画过,能引影煞显形。”
符纸刚贴在地砖上,就 “轰” 地燃起来,淡蓝的火苗裹着白烟往缝里钻,地砖突然裂开指宽的缝,里面飘出缕淡黑的雾,雾里裹着半张黄符 —— 正是老头子说的影煞符!
符纸边缘还沾着干硬的艾草灰,是老头子当年留下的标记,符面上画的 “镇水阵” 草图缺了右下角,正好能和守煞祠找到的 “海眼符” 残片严丝合缝地对上,拼合处的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像有人用朱砂描过。
我指尖刚碰到符面,符纸就 “嗡” 地颤了颤,映出老头子的残影:他蹲在老君观后殿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完整的影煞符,旁边放着那半块黑木牌,指尖沾着艾草灰在符上画,嘴里念叨着 “狗蛋,影煞符拆成两半,一半镇观压影煞,一半镇海眼固水脉 —— 海眼底下的镇水桩,得用这木牌嵌顶才撑得住,你爹娘当年就是没找到木牌,才只能用煞气硬扛”。残影散时,符面的红光凝成个 “海” 字,箭头直指观外,殿外的晨雾突然往两边分,像有条无形的路在前面铺。
就在这时,前殿的老君雕像突然动了 —— 不是整体挪动,是雕像的右手慢慢抬起,指腹对着殿后的暗门,掌心渗出的黑液滴在地上,竟凝成个巴掌大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北海桥景象越来越清晰:海眼的水面黑得像泼了墨,浪头拍着汉白玉栏杆,留下的黑渍很快干涸成细裂纹,底下的龟甲影子正慢慢往上浮,甲纹上的镇水符已经褪成白纸般的颜色,一道黑煞气从甲缝里钻出来,像条小蛇往天上窜!
“镇水符快撑不住了!” 沈青梧把拼好的镇水符塞进我手里,符面的红光烫得人指尖发麻,“九锁前辈早算好了,这符拼起来才能激活完整的镇水阵,咱们得赶紧去北海桥 —— 晚了海眼的煞气会漫到岸上!”
‘平安’突然对着暗门低吼,雾里飘出几个半透明的小影子,是福安里被超度的童魂,它们举着碎槐叶往我们手里递,叶尖的银光在雾里闪,像提着小灯笼引路,嘴里的 “快” 字软得像棉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越野车往北海桥开时,我把拼好的镇水符贴在车窗上,符面的红光顺着玻璃蔓延,映出沿途的景象:福安里的老槐树泛着暖银的光,枝桠上的新叶在雾里晃,像老头子在挥手;守煞祠的香烟是淡金色的,烟柱直挺挺地往天上飘,路过车窗时带来股艾草的淡苦,是父亲的气息在引路。
沈青梧靠在副驾上,指尖划过符面的镇水阵草图,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什么:“他们从来没离开过,九锁前辈埋百家锁、张守业留日记,都是在替我们铺好每一步路。”
我摸了摸内兜的 “安” 字玉佩,它正和符面的红光共鸣,烫得心口发暖 —— 想起老头子信里 “煞气是守护的力量”,想起父亲日记里 “承安拜托了” 的血字,眼眶突然发涩。
‘平安’趴在我腿上,红毛上的黑珠已经化了,时不时用脑袋蹭我的手,舌头轻轻舔我的手腕,像在说 “别慌,我陪着你”。
赵莽握着方向盘,指关节绷得发白,却把车开得比平时更稳,路过北海桥时,他突然放慢速度:“你们看,海眼的水在往台阶上爬。”
车停在北海桥边,海面上的雾比老君观的更浓,浓得能摸到湿冷的质感,雾里飘着细弱的 “救我” 声,是海眼底下的童魂在喊。
我掏出拼好的镇水符和黑木牌,刚靠近栏杆,海眼的水突然翻涌起来,浪头溅在手上,凉得像冰,还带着股铁锈味 —— 和玄阴会煞灵血的味道一模一样。
底下的龟甲影子猛地抬起,甲纹上的镇水符彻底碎了,一道碗口粗的黑煞气从甲缝里冲出来,直往天上窜!
“该下去了。” 我把黑木牌塞进背包,回头看了眼沈青梧和赵莽 —— 沈青梧举着镇水文印,淡蓝光晕已经罩住我们三个,印面映出的童魂残影在轻轻晃;赵莽攥紧镇魂鞭,鞭梢的厌胜木渗出的淡绿汁液在雾里闪;‘平安’从车上跳下来,紧紧跟在我身边,尾巴绷得笔直,眼里没有惧意,只有和我们一样的坚定。
踏上通往海眼底的石阶时,寒气顺着裤腿往上爬,石阶上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却没让人摔着 —— 总觉得有股暖意在扶着胳膊,是老头子的艾草香,是父亲的煞气,是童魂的银光。
石阶尽头已经能看到那根锈迹斑斑的镇水桩,桩顶的凹槽正好能嵌进黑木牌,龟甲的影子在雾里越来越近。
我握紧了手里的镇水符,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是先辈的守护在延续,是我们的责任刚开始 —— 要补好镇水符,嵌好镇水桩,护好这海眼,护好这人间的水脉,护好那些还在等阳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