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今日怀了孩子的人,是徐闻笙,她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这女人不喜欢自己便罢了,何苦要为难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徐闻舟此刻内心的委屈与愤懑,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眼眶瞬间热了,可他偏要硬撑着不让泪掉下来。
对着风炽念,他终究没敢辩驳半句。
既然这人这般薄凉,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垂着眼睫低低应了声:“是,殿下。”
话音落下,又没来由地补了一句,声音软软的,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侍身往后定会安分守己,不给殿下添乱。”
风炽念听着这话,只当他是怕自己迁怒。
也越发笃定了徐闻舟对这孩子毫无期待,对自己更是半分情意也无。
她微微颔首,没再言语。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阿语轻细的声音:“启禀殿下,胡太医开的汤药已经煎好了。”
“进来。”风炽念语气淡漠,目光扫过徐闻舟依旧低落的侧脸。
终究还是添了句叮嘱:“孩子落地前,你铺子里的事暂且交给张嬷嬷打理。”
徐闻舟闻言猛地抬眼,眼底满是猜忌:这个女人还是凉薄到,连这点事都要收回去么?
不想要孩子便不要,迁怒他的铺子做什么?
那点疑虑被风炽念看在眼里,她淡淡补充道:“你如今身子弱,不可分心,等孩子生下来,铺子自会还你。”
“那点东西,本殿不稀罕!”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衣袂翻飞间,没再回头看一眼。
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室的暖意。
此时夜色已深,京城的上空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簌簌落下,是今年的初雪。
风炽念踏着积雪往前走,靴底碾过松软的雪粒,发出轻微的声响。
漫天飞雪落在她的发间、肩头,转瞬便覆了一层。
她望着这白茫茫的天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多年前那个雪夜。
父亲杨侍君离世的那天,也是这样大雪纷飞,寒风刺骨。
荣贵君在母帝跟前构陷父亲,重病的父亲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圣安殿前跪了整整一日。
他明明连站立都要旁人搀扶,却执拗地跪在雪地里,一遍遍地叩首,求母帝还他清白。
可终究,清白没有等来,只等来了越下越密的大雪。
层层覆在他单薄的衣袍上,冻僵了他的手脚,也冻冷了他的心跳。
后来宫人发现时,父亲早已没了生息。
整个人被厚厚的积雪裹着,像一尊冰冷的玉像,连眉眼间的不甘与委屈,都被雪霜冻住了。
风炽念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指尖冰凉。
这前朝后宫,从来都是吃人的地方,温情与真心,本就是最奢侈的东西。
她早该明白的,却偏要抱着父君的遗愿,傻得去奢望。
雪花越下越大,模糊了前路的光影,也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
第二日天方微亮,张嬷嬷便领着一众府中下人,浩浩荡荡往听松阁去了。
这是风炽念特意吩咐的,要她们来帮徐闻舟搬东西,将人挪去清宴居主院。
“主君,外头风雪正紧,老奴已备好了暖轿。”
“您直接乘轿到清宴居去,可千万别叫寒气侵了身子!”
张嬷嬷躬着身,语气恭敬又带着几分关切地说道,目光落在立在门口的徐闻舟身上。
徐闻舟抬眼望了望漫天飞舞的雪絮,铅灰色的天压得很低。
总让他感觉到无尽的凄凉。
也没再多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在阿言的搀扶下,弯腰进了暖轿。
等抵达清宴居时,风炽念早已出府去了。
主院里地龙烧得正旺,暖意从青砖下漫上来。
裹得整间屋子暖烘烘的,与外头的酷寒判若两个世界。
徐闻舟忍不住在心底暗忖:这女人倒真是会享受,府里别处连地龙的影子都没见着,偏她这儿烧得这般足。
身子是暖透了,可心头那股低落劲儿却依旧没散。
他挥了挥手,把阿言阿语都打发了下去。
而后独自走到床榻边,掀了锦被躺了上去。
这柔软的床榻忽然让他想起在现代时,冬日里学校宿舍那张窄小的铁架床。
那曾是他情绪低落时,唯一能蜷缩着舔舐情绪的角落。
徐闻舟望着帐顶的缠枝纹,叹息的声音轻得像缕烟:“明明早知道那女人是个薄情寡义的,怎么还会为这点小事闷得慌?”
“徐闻舟啊徐闻舟,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也学这女尊世界的男子,变得这般娇气柔弱?”
他长舒一口气,又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攥着锦被。
继续自言自语道:“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完成个任务,犯得着这么较真吗?”
话音落,他便在意识里唤道:“灵灵一,滚出来。”
“宿主,我在。”
灵灵一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
“请问宿主有什么吩咐?”
徐闻舟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太闷了,给我找些能消遣的东西。”
灵灵一立刻问道:“宿主想要什么类型的?”
“比如游戏、美女视频,或是些新奇的吃食?”
徐闻舟闻言愣了愣,他竟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能解闷的。
游戏他向来不感兴趣,美女视频更是提不起兴致。
从前在现代,他满脑子只有两件事:挣钱,以及好好活下去。
如今倒是不缺钱了,可那份踏实的快乐,却像被这风雪埋住了似的,寻不到踪迹。
徐闻舟沉默片刻后,才声音轻飘飘的说道:“给我颗棒棒糖吧,要蓝莓味的。”
他忽然想起从前,没真正尝过蓝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时,总被那抹深紫勾得好奇。
攒了零钱就去买支蓝莓味的棒棒糖,含在嘴里慢慢舔,连糖纸都要仔细叠好。
可后来真吃到新鲜蓝莓,倒觉得不过如此,甚至觉得寡淡无味,还不如吃颗甜甜的棒棒糖。
此刻冰凉的糖体抵在舌尖,甜意混着微酸漫开,徐闻舟却没心思细品。
只蜷在床榻角落发呆,目光落在落了雪影的窗棂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君。”
阿语的声音轻轻叩在门外,带着几分迟疑:“听雨侍君来了,正在院外候着。”
“您看……要拒了吗?”
徐闻舟闻言才回过神来,舌尖的糖已经化了大半。
他摇了摇头,声音里还沾着点棒棒糖的甜软:“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