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的话音刚落,陈无涯还没来得及回应,远处沙尘扬起,一匹黑马破雾而来。马蹄踏地无声,仿佛踩在棉花上,只留下浅浅的印痕。那人翻身下马,黑袍垂地,腰间铁牌在晨光中泛出冷铁色泽。他面罩半遮,露出一双眼睛,漆黑如井,盯着陈无涯时,像要把人钉死在原地。
“你就是那个坏了我三批计划的小子?”
声音不高,却压得人胸口发闷。陈无涯没动,只是把嘴里的干粮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道:“首领大人亲自来抓我,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还是说……你们异族的情报系统,也就只能靠亲爹上阵才能补漏?”
那人没动怒,只微微偏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可他身后两名随从已悄然散开,一人手按包袱,另一人五指扣住腰间凸起处,显然是兵器藏在衣下。
陈无涯眼角扫过,心里清楚:退路已被封死。
但他不退。
反而往前半步,指着那细作道:“这位兄弟穿灰布袍,脚蹬旧麻鞋,连刀都藏得歪七扭八。您倒好,黑袍铁牌,气派得很——可惜啊,这身行头再威风,也盖不住底下那股子心虚劲儿。”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昨儿夜里,他们还在帐篷里嘀咕‘水味无异’‘查不出来是谁换的’,您听听,这是做贼的心虚,还是正经差役办案?”
细作脸色一变,手猛地伸向腰间。
首领却抬手制止。
他盯着陈无涯,缓缓开口:“你能识破投毒,能换水不留痕迹,还能猜到我会来……不错。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亲手杀你?”
“不知道。”陈无涯摇头,“但我猜,是因为我总用你们想不到的方式活着。”
“因为你坏了规矩。”首领低声道,“江湖有江湖的秩序,细作有细作的法度。你偏偏哪条都不守,还活得挺好。”
“规矩?”陈无涯笑了,“我从小就被书院赶出来,四书五经背不通,拳脚功夫练不会,连走路都被说姿势不对。可我现在站在这儿,活得好好的,还把你的人耍得团团转——你说,是规矩错了,还是你们太死板?”
首领眼神微动。
刹那间,风停。
他右手抬起,掌心向上,一道乌光自袖中滑出,竟是一柄短刃,通体漆黑,刃口泛着暗紫,像是浸过毒血。
陈无涯瞳孔一缩。
这兵器不对劲。不是中原制式,也不是寻常细作所用。它不像用来杀人,倒像是专为某种仪式准备的凶器。
“你很会说话。”首领缓缓逼近,“可话越多,命越短。”
话音未落,他人已至。
速度快得不像肉身,更像是影子贴地扑来。陈无涯本能后撤,可左腿旧伤一滞,动作慢了半拍。那黑刃擦着他脖颈划过,带起一丝凉意,随即是火辣辣的痛。
血出来了。
他踉跄后退,撞上棚柱,肩头一阵发麻。
“第一刀,留你说话。”首领站在原地,声音平静,“第二刀,割舌。”
陈无涯喘了口气,抹了把脖子,指尖沾红。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笑:“你这刀挺邪门,可砍人跟砍柴似的,毫无美感。要我说,兵器不在多利,而在怎么用——比如,反着使。”
他说着,竟抬起右手,五指扭曲,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朝自己胸口点去。
系统瞬间震动:【错误判定:将‘沧浪诀’真气逆行冲脉,路径错乱至极。合理化启动……衍生武学:沧浪错雷,生成中。】
一股滚烫的气流自丹田炸开,逆着经络冲向奇穴。陈无涯全身肌肉绷紧,皮肤泛起青紫色纹路,像是血管里流的不再是血,而是熔化的铁水。
首领眉头第一次皱起。
“你体内真气乱窜,活不过三息。”
“那可不一定。”陈无涯咬牙,双手猛然张开,掌心对天,“我这人,就擅长活得不像话。”
轰!
一道刺目电光自天际劈下,不偏不倚落在他双掌之间。空气爆裂,沙石飞溅,那股力量并非来自云层,更像是被他体内错乱的真气引动,硬生生从天地间撕扯下来的一道残雷!
首领横刃格挡,可冲击波已至。
黑刃剧烈震颤,虎口崩裂,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土堆上,肩头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
两名随从扑上前扶他,却被余劲扫中,接连后退数步,其中一人当场跪倒,捂着手臂颤抖不止。
陈无涯站在原地,双臂仍在发抖,掌心焦黑,指尖滴血。他低头看了看,喘着粗气笑了:“看来……歪理也能劈人。”
首领缓缓站起,面罩边缘渗出血丝。他盯着陈无涯,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惊疑。
“你练的不是武功。”他低声道,“是邪术。”
“不。”陈无涯活动了下手腕,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骨缝里钻,“我是把你们奉为真理的东西,全都练反了。可偏偏,它管用。”
他迈步向前,脚步虽不稳,却步步逼近。
“你查不出谁换了水,因为你只信密信和眼线;你没想到一个瘸腿少年能在夜里来回奔走;你更想不到,一个被书院赶出来的废物,能把心法练成雷法——因为你脑子里装的全是‘应该’和‘不可能’。”
“而我?”他停下,直视对方,“我从不在乎对错。我在乎的是,能不能活下来。”
首领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你以为赢了?”
“至少没输。”陈无涯转身,望向营地外围的沙丘,“现在,该我跑,你们追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跃起,借着最后一丝错雷余劲,身形如断线风筝般射向西坡。落地时踉跄几步,却不停歇,朝着荒野深处疾奔而去。
身后,首领抹去嘴角血迹,挥手下令:“追。”
三人迅速跃出营地范围,踏上黄沙。
风卷起尘土,遮住视线。陈无涯一边跑,一边感受体内翻腾的错劲。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灼痛。他知道,这一招不能久用,强行逆运真气,迟早会伤及根本。
可眼下,顾不得了。
他回头一瞥,见三人紧追不舍,尤其那首领,速度竟比刚才更快,仿佛肩伤根本不碍事。
“这家伙……根本没尽全力。”陈无涯咬牙。
就在他分神之际,脚下突然一滑。
沙地松软,竟是陷坑!他身体失衡,右膝重重磕在硬石上,剧痛袭来,几乎跪倒。
他强撑着想爬起,却发现坑底刻着几道浅痕——是符文,歪歪扭扭,像是仓促间划下的记号。
他愣了一下。
这不是细作的手笔。
倒像是……老吴头惯用的标记方式。
念头刚起,头顶风声骤起。
首领已凌空扑下,黑刃高举,直取咽喉。
陈无涯来不及闪避,只能抬臂格挡。
错劲再次涌上,可这一次,真气运转更加混乱,手臂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刃尖离喉咙只剩寸许——
忽然,一道拐杖横插进来,精准抵住刃背。
老吴头站在坑沿,拄着枣木杖,目光沉静。
“你跑得太急。”他说,“忘了看脚下。”
陈无涯怔住:“你怎么来了?”
“你没出棚,也没打信号。”老吴头声音低缓,“我便知道,你在等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