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鸣短促而断,夜风卷着灰屑擦过窗纸。陈无涯指尖还缠着那根细线,烛光映出线上残留的一抹暗色。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耳朵却顺着屋外草叶折断的轻响一寸寸往院角挪。
他们没走远。
脚步声绕到了后墙,三人贴着墙根移动,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被刻意放轻,但频率紊乱,显是心急。前窗方向也有动静,瓦片轻微错位,一道黑影正攀上檐角。另一人藏在梁上未动,手还搭在绳结处,指节因久握而泛白。
陈无涯缓缓松开手指,将细线塞进袖口。他弯腰从床底抽出铁剑,横放在枕边,又把《无妄剑意录》塞进褥子底下,只留一角露出。接着,他退到墙角,抬脚在地板接缝处轻轻一跺——两块松动的木板应声微陷,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声。
他站回原地,双臂垂落,像是刚从静坐中起身的模样。
几乎就在同一刻,前窗“哗啦”一声被撞开,张虎跃入室内,手中长剑直指咽喉。后门也被猛地踹开,两人持短棍冲入,一人扑向床铺翻找,另一人直取陈无涯下盘。梁上那人终于扯动绳索,三枚钉子自天花板垂落,尖端对准头顶要穴。
“抓住他!”张虎怒喝,“让他动不了!”
陈无涯不退,反而迎着剑锋踏进一步。张虎一惊,手腕疾抖,剑尖转刺为削,划向颈侧。可陈无涯忽然侧身,左肩狠狠撞上墙壁,借反弹之力整个人斜滑而出,轨迹歪斜如醉汉踉跄,竟从剑光缝隙中穿了过去。
扑向床铺那人刚掀开被褥,眼前忽地一黑——一团灰粉当头洒下,触空气便燃,爆出短暂火光。他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跌坐在地。另一人挥棍扫腿,却被陈无涯顺势蹲身,铁剑拖地横扫,剑柄撞上脚踝,痛得单膝跪地。
张虎怒极,反手挽了个剑花,欺身再进,连劈三记杀招。第一剑斩肩,第二剑锁喉,第三剑直取丹田,招招不留余地。
陈无涯闭眼。
系统瞬间弹出:
【错误重构启动——心法逆运,督脉逆行】
【判定:倒行《沧浪诀》,真气回冲,形成‘坠劲’】
他猛然吸气,体内真气硬生生由任脉折返,逆冲脊背。肌肉绷紧如弓弦拉满,右臂抡圆,铁剑高举过顶,竟以劈斧之势自上而下砸落!
这一击毫无剑意流转,也不讲起承转合,纯粹是一股蛮力裹着错乱真气轰然砸下。剑刃未至,气流已压得地面炭灰翻卷。
张虎本能格挡,双臂交叉架剑。
“铛——!”
铁剑重重磕在他腕间,震得虎口崩裂,兵刃脱手飞出,撞上房梁,嗡鸣不止。他自己也被砸得半跪在地,手臂麻木,连抬都抬不起来。
其余两人见状,一个翻身欲逃,另一个咬牙扑来,短棍直捣后心。
陈无涯旋身避让,左手甩出袖中细线,线头早系了块铜钱,破空而出,“啪”地缠住那人脚踝。他顺势一拽,对方扑倒在地,额头磕上桌角,当场晕厥。
最后一人刚翻上窗台,陈无涯已追至背后,剑鞘疾点其肩井。那人手臂一软,棍子掉落,整个人卡在窗框中间,进退不得。
屋内骤然安静。
烛火晃了晃,照出五具姿态各异的身体:两个趴地不起,一个卡在窗框,一个跪在地上揉着手腕,还有一个捂着眼睛哀嚎。唯有陈无涯站着,铁剑拄地,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他低头看向张虎,声音不高:“你们不是想看我走火入魔吗?怎么自己先乱了阵脚?”
张虎抬头,眼中全是不甘:“你那根本不是剑法!那是胡来!是歪门邪道!”
“是吗?”陈无涯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乱脉钉,指尖摩挲钉尾刻痕,“这钉子是你亲手做的吧?三棱带槽,专破经络。你说它合不合规矩?”
张虎哑然。
“武学有正路。”陈无涯慢慢直起身,“可人活着,哪条路能保命,哪条就是正路。”
他走到卡在窗台那人身边,伸手拽他下来。那人吓得缩头闭眼,以为要挨打。谁知陈无涯只是抽回细线,顺手把他的棍子踢回脚边。
“滚吧。”他说,“今晚的事,我不报。但下次再来,我就不会只废你们的手脚了。”
四人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那个被炭粉迷了眼的挣扎着爬起,扶着墙往外挪。卡窗那人捡起棍子,一瘸一拐跟上。最后倒地的那个被人拖着胳膊拉出门外。
张虎仍跪在地上,没动。
陈无涯看了他一眼:“你还想试?”
张虎咬牙,右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可肩头经络被震伤,刚起身又跌回去。他盯着陈无涯,眼神复杂,有恨,有惧,还有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你不该在这儿。”他低声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该进青锋。”
陈无涯笑了笑:“可我已经在这儿了。”
他转身走向床铺,从褥子底下抽出《无妄剑意录》,翻开第一页。书页边缘那道细痕还在,像是有人反复摩挲留下的印记。他用指尖轻轻抚过,忽然察觉不对——原本平整的纸面,此刻竟微微翘起一角。
他捻开一看,夹层里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明日辰时,执事堂审你擅改阵图之罪。”
陈无涯眯起眼。
这不是白芷的笔迹。
他迅速将纸条收进袖中,回头望向门口。张虎已经被人搀扶着离开,屋外脚步渐远。只剩地上散落的钉子、断裂的细线,还有那扇被踹坏的门,在昏灯下静静躺着。
他走到门边,伸手推了推。门框松动,发出吱呀声。门外天色微亮,晨雾未散,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铁剑,剑刃缺口处沾着一点血迹,不知是谁的。掌心有些发烫,那是刚才强行逆转真气的后遗症。肋骨处也传来一阵钝痛,旧伤被牵动,呼吸略沉。
但他没停下。
他把剑插回背后布套,俯身捡起一枚乱脉钉,攥在手里。金属冰凉,棱角分明。
然后他转身回到屋内,从行囊底层翻出一块旧布,撕成条状,缠在右手上。动作很慢,一圈,又一圈,直到指尖都被裹住。
布条系紧的瞬间,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之前的那种小心翼翼,而是大步流星,带着威压。
陈无涯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身影站在晨光里,披着白色披风,手持古剑,剑鞘上刻着“青锋”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