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仍悬在空中,那道裂痕尚未闭合,像一道未愈的伤口横亘于剑阵核心。陈无涯的呼吸压得极低,每一口都牵动肋骨处一阵钝痛,肩上的血已凝成硬块,黏着粗布衣料,稍一动作便撕扯皮肉。他不敢收回手,也不敢再进半寸——刚才那一击虽让裂痕扩大,可真气一旦逼近,立刻被反震回来,五脏六腑如同被铁钳绞过。
他咬住后槽牙,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石板上发出轻响。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体力正一点点抽离,但他知道,现在退不得。一步退,前功尽弃。
就在这僵持之际,脑中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检测到高维剑意纠缠场】
【常规路径无效】
【启动‘逆脉导引’模式】
【建议:以伤脉为引,倒灌膻中,绕璇玑而行,接百会逆冲】
陈无涯瞳孔微缩。这条路线他从未见过,也从没人敢走。逆行真气本就是禁忌,更何况是从重伤的经络牵引,直冲头顶百会穴——寻常人这么做,轻则昏迷,重则神志溃散。
可他的路,从来就不是正道。
他舌尖抵上颚,深吸一口气,强行切断杂念,按照系统提示,将残存真气缓缓沉入右臂断裂的经络。那里原本堵塞不通,此刻却因伤势松动了一丝缝隙。他借着这缕空隙,一点点将气流反向推送,如逆水行舟,寸寸艰难。
刚过肘弯,剧痛骤起,仿佛有烧红的针在血管里穿刺。他喉咙一甜,一口血涌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吐,一吐气机就断。
真气继续上行,穿过肩井,抵达膻中。胸口猛地一闷,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中。他膝盖微颤,几乎跪倒,却用左手撑地稳住身形,指节因用力泛白。
再往上,便是璇玑。
这是颈后要穴,连接上下气脉。他迟疑了一瞬——若此处崩断,全身将再无真气运转之力。可就在犹豫刹那,系统声音再度响起:
【错误判定:璇玑非关节点,实为分流枢纽】
【合理化执行:错行即通】
他心头一震,随即释然。对别人是死路,对他,或许正是活门。
他不再犹豫,引导真气绕开正途,从左侧偏脉切入璇玑,竟意外畅通。一股异样的热流顺着脊背窜上后脑,百会穴猛然一胀,仿佛有光炸开。
眼前景象骤变。
旋转的剑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八条交错的能量脉络,如蛛网般交织成阵。每一道剑意都有其运行轨迹,彼此咬合,环环相扣。而那道裂痕,并非偶然出现,而是两种剑意交汇时产生的共振断层,只存在于瞬间。
他终于明白,这座阵法不怕强攻,也不怕巧破,它怕的是“不按顺序的存在”。
就像一个严密的算式,你不能靠更大的数字去压垮它,但如果你把加减乘除的顺序打乱,哪怕只错一步,整个结果就会崩塌。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五指张开,不再试图攻击任何一处节点,而是将体内那股扭曲的“错劲”凝聚于掌底,轻轻一压。
不是劈,不是刺,也不是挑。
只是一个“落”的动作,如同尘埃落地,又似棋子定盘。
嗡——!
整座剑阵剧烈震颤,八道虚影同时扭曲,原本精密咬合的节奏出现了细微错位。那道裂痕迅速扩张,蔓延至中心枢纽。紧接着,第一道虚影崩解,第二道紧随其后,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光幕寸寸碎裂,化作无数星点,在密室中飘散如萤。
陈无涯双膝一软,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彻底倒下。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耳朵里嗡鸣不止,视线模糊了好几次才勉强聚焦。
他做到了。
不是靠技巧,不是靠悟性,而是靠一条谁都不敢走的歪路,硬生生撬开了这百年无人能破的剑阵。
高台上,凌虚子终于转身。
他一直背对着陈无涯,仿佛不愿轻易表露神情。此刻却迈步走下台阶,脚步沉稳,落在石板上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可每一步都让空气微微震荡。
他在陈无涯面前停下,低头看着这个满身血污、气息紊乱的年轻人。目光扫过他沾血的手指、塌陷的肩膀、还有那双依旧清明的眼睛。
片刻后,他开口:“你……破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砸进密室。
陈无涯嘴角扬了扬,没说话。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青锋掌门从不轻许赞语,更不会对一个外门弟子说出认可之词。可今天,他说了。
“你用的不是剑法。”凌虚子缓缓道,“也不是正统心诀。”
陈无涯喘着气,低声答:“弟子……只会自己摸索的路。”
“歪路。”凌虚子盯着他,“可偏偏走通了。”
陈无涯笑了笑:“有时候,走得正,反而碰壁;走得歪,反倒看见门。”
凌虚子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掌心朝下,轻轻一按。地面残留的几缕剑意残影顿时消散,连痕迹都不剩。
“此阵融八派精要,讲究循序渐进,理顺气合。你却逆行经脉,以伤引气,最后用一团混乱的劲力制造第九种假象,诱使剑阵自毁。”他语气平静,可眼底闪过一丝震动,“这不是破解,是颠覆。”
陈无涯低头听着,没反驳,也没得意。他知道,这一破,不只是赢了一场考验,更是踩碎了某种根深蒂固的规矩。
凌虚子看着他,忽然问:“你可曾想过,为何你能做到?”
陈无涯一怔。
这个问题,他自己都没细想。是因为系统?是因为错练?还是因为……他本就不信那些所谓的“正理”?
他抬起头,直视掌门:“或许,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规矩来。”
凌虚子眼神微动。
他没有斥责,也没有否定,只是轻轻点头:“很好。”
两个字落下,密室内气氛悄然变化。方才还压抑沉重的空间,此刻竟透出一丝松动的气息。
陈无涯靠着左臂支撑,慢慢站起身。双腿仍在发抖,但他挺直了背。他知道,这一关,他过了。
凌虚子转身欲走,脚步顿了顿,背对着他说道:“明日辰时,来藏书阁第三层。”
陈无涯一愣:“是。”
“有些东西,该让你看了。”
话音落,人已踏上台阶。披风拂过石阶,身影逐渐隐入昏暗的通道。
密室重归寂静。
陈无涯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铁门,久久未动。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混着血迹,在下巴处凝成一颗殷红的珠子。
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
还在颤抖。
可那不是虚弱,是余震未平的兴奋。
他低头看向地面,剑阵破碎后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唯有他撑地的手掌下,有一抹暗红缓缓晕开。
血,还在流。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迈出一步,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第二步,稳了些。
第三步,肩上的痛楚似乎也淡了。
当他走到铁门前,伸手握住门环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像是机关松动。
他没回头。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