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血腥气,陈无涯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线。他撑着断枪的手指一寸寸松开,掌心那道裂口又渗出血来,顺着枪杆滑下,滴在脚边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赵天鹰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山谷入口。前方山路崩塌,乱石封死了退路;身后雾影重重,刺客随时可能再至。他猛地抬手,指向峡谷深处:“进谷!快走!”
队伍立刻动了起来。几名镖师架起伤员,脚步急促地朝断魂谷内移动。陈无涯没动,只是低头盯着地面——刚才那滴血正缓缓渗入一道极细的缝隙,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
老吴头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三十年前,我亲眼看着七支镖队走进去,一个都没出来。有人说,这谷底埋着古阵,踩错一步,地就会咬人。”
陈无涯抬头看向谷口。灰雾缠绕岩壁,不见天日。脚下传来一阵微弱震颤,仿佛地下有东西在缓慢转动。他忽然开口:“等等。”
赵天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是山崩。”陈无涯喘了口气,右腿仍在抽痛,“是机关。刚才那波滚石,间隔太规整了,不像自然滑落。”
副镖头冷笑一声:“你倒会编故事!现在命都快没了,还在这儿胡扯?”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自两侧山壁炸开!
数块巨石从高处滚落,沿着岩壁上的凹槽直冲而下,砸在队伍前方不足十步处,激起漫天尘土。紧随其后,几支铁箭破雾射出,其中一支贯穿一名镖师肩头,将他钉在地上。
惨叫声响起,众人四散躲避。
陈无涯却被气浪掀翻,后背狠狠撞上湿冷岩壁。旧伤撕裂,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咬牙抬头,视线扫过滚石轨迹——每一块都沿着固定槽道下滑,落地后微微偏转,露出底部嵌着的铜齿。
【检测到阵法残迹:疑似“九宫陷地阵”变体,运行逻辑错位率达47%,建议以反序思维切入】
系统提示刚落,他又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嘶哑声响,像是齿轮卡住后强行转动。
“不对……”他喃喃自语,“这阵坏了。”
赵天鹰已将方天戟横在身前,护住伤员。他沉声下令:“别停!穿过去!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不能走!”陈无涯挣扎着爬起,拖着伤腿向前两步,“这阵原本该按‘生门—休门—开门’顺序触发,现在反了!我们往哪跑,哪就是死路!”
副镖头怒目圆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信你一个杂役懂这些?”
“你不信,就再死两个。”陈无涯盯着他,声音沙哑,“刚才第一波石头落下时,你们往左闪——结果右边箭矢立刻射出。说明它感应的是人群移动方向。这不是杀人机关,是困阵,逼你乱动,越躲越死。”
赵天鹰眼神一凝,猛然喝道:“住口!都别动!”
命令传下,剩余镖师僵在原地。果然,片刻之后,第二轮箭雨本该袭来的方向,只传来几声金属空转的咔哒声,随后归于寂静。
“看那里。”陈无涯用断枪指向第一块巨石落地处,“裂缝边缘有铜印,是齿轮推进的痕迹。这种阵靠人力或水力驱动,年久失修后节奏紊乱,反而能找出规律。”
他蹲下身,用枪尖在泥地上划出一个九宫格,手指点向中央:“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死门’,但因为阵法颠倒,真正的生路在原本该触发陷阱的‘惊门’位置。”
副镖头嗤笑:“你就凭一块石头、一滩血,画个圈就说这是生门?疯了吧?”
“要不你试试?”陈无涯抬眼看他,“走别的路,我不拦。”
赵天鹰沉默片刻,终于挥手:“张五,李三,往前探五步,走他说的那个位置。”
两名镖师互望一眼,硬着头皮向前。当其中一人踏进九宫格右侧区域时,地面毫无反应。另一人稍偏半步,踩到左侧碎石堆,顿时脚下泥土塌陷,露出一口深坑,坑底插满锈矛。
两人惊叫着后退,脸色惨白。
赵天鹰盯着陈无涯,眼神变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
“我不是知道。”陈无涯抹了把脸上的汗,“我是猜的。这阵和武学一样,讲究顺逆流转。你们觉得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能碰;可它坏了,反而越‘不该走’的地方,越可能是活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我练的那些招式,别人说是错的,可偏偏能活命。”
赵天鹰没说话,只是缓缓点头,下令全队退至安全区。众人缩在岩壁凹处,彼此靠拢,警惕地看着四周。
老吴头默默坐在角落,拐杖轻点地面,目光落在陈无涯身上,许久未移。
夜色渐浓,谷中光线越发昏暗。远处雾里,隐约可见一座半埋于土中的青铜轮盘,表面刻满断裂纹路,一根锈蚀的铁轴连接着地下深处。
陈无涯盯着那轮盘,脑中不断回放滚石节奏、箭矢角度、地面震动频率。他忽然意识到——这阵虽残,却仍在运转,而且每一次启动,间隔都在缩短。
“它在加速。”他低声说。
赵天鹰走过来:“什么意思?”
“原本七息一次,现在变成六息、五息……”陈无涯皱眉,“说明驱动它的力量正在恢复。也许地下水位上升,也许有人暗中修复了某处枢纽。”
“那怎么办?等它完全转起来,我们全得被碾成肉泥?”
“不一定。”陈无涯眯起眼,“错的东西,只要足够错,反而能卡住正经运转。就像我体内真气走的全是反路,可每次对敌,反倒让对手招式失效。”
他盯着远处轮盘,脑海中浮现系统提示中的“反序思维”四字。
如果正路是生门开启、死门关闭,那反过来呢?
若是故意触发死门,会不会让整个阵法因逻辑冲突而停摆?
这个念头刚起,脚下震动骤然加剧。
轰——!
又一轮巨石从两侧滚落,比之前更快、更密。铁箭如雨射出,虽多数中途卡住,但仍有一支擦过副镖头脸颊,留下血痕。
“不行了!”一名镖师喊道,“再不动,全得困死在这儿!”
“谁也不准动!”赵天鹰怒吼,“听他的!”
所有人屏息凝神,躲在岩缝之间。陈无涯靠着石壁,手指轻轻敲击地面,计算着震动间隔。
四息……三息半……
时间越来越短。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机关就会彻底失控,届时别说逃生,连站稳都难。
必须做点什么。
他缓缓起身,拖着伤腿走向队伍前方。
“你要去哪儿?”赵天鹰一把抓住他手臂。
“去踩那个死门。”陈无涯平静地说,“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才是唯一的出口。”
“你疯了?那是陷阱!”
“可它现在认不准什么是陷阱。”陈无涯苦笑,“一个坏掉的阵,最怕的就是有人做出它算不到的事。”
赵天鹰死死盯着他,拳头紧握。
远处,青铜轮盘在雾中缓缓转动,锈迹剥落,露出底下泛着幽光的铭文。一股低沉的嗡鸣自地底传来,像是某种古老机制即将苏醒。
陈无涯迈出第一步,脚底踩上那道曾吞噬一名镖师的裂缝边缘。
地面微微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