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侯李诚铭通敌叛国、勋贵张德贵父子侵吞太仓巨案尘埃落定,其抄家所得如山银钱注入太仓,如同久旱甘霖,让濒临枯竭的帝国血脉得到了一丝喘息。诏狱深处,李诚铭在骆养性亲自“招待”下,吐出了更多依附于他的勋贵、官员名单以及部分尚未被“影子”掌握的走私渠道。一场以武清侯案为引信,席卷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的肃贪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席卷朝野。
乾清宫内,朱常洛看着骆养性呈上的最新口供和杨涟汇总的案卷,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名单上一个个显赫的名字,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行,无不昭示着这个庞大帝国肌体上脓疮的深度与广度。
“传旨!”朱常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更蕴含着仿效太祖的酷烈杀意,“武清侯李诚铭,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十恶不赦!其行悖逆人伦,其心可诛九族!朕,承太祖高皇帝遗志,肃贪惩恶,以儆效尤!”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群臣,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奉天殿:
“依《大明律》及《大诰》成例!着剥去爵位,夺回丹书铁,李诚铭剥皮实草!悬于西市城门示众!夷三族!张德贵父子,贪墨太仓,鱼肉百姓,罪证确凿,着即处斩!抄没家产,妻女没入官婢!首级传示九边!”
“其余涉案勋贵、官员,凡罪证确凿者,依律严惩!家产抄没,充入太仓!所侵吞民田,由杨涟会同顺天府、户部,详查造册,务必发还原主!再有敢侵吞民田、贪墨国帑者,李诚铭、张德贵便是榜样!朕必效太祖之法,剥其皮,实以草,悬之通衢,使其永世为后世贪蠹者戒!”
“陛下圣明!太祖之法,正合时宜!”杨涟、骆养性率先跪倒,声音带着凛然正气与对酷烈手段的绝对支持。群臣无不股栗!剥皮实草!这是太祖洪武年间对付巨贪的终极酷刑,已近百年未曾动用!皇帝此举,无异于宣告将以开国太祖的雷霆手段,彻底清洗这腐朽的朝堂!勋贵残余势力更是面无人色,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
肃杀的朝堂之外,西苑暖房却洋溢着截然不同的生机与希望。
朱常洛亲临暖房深处,徐光启激动地引着皇帝查看。曾经遭受疫病侵袭的土豆植株,如今已是生机勃勃,焦枯的旧叶下,茁壮油绿的新叶蓬勃舒展。徐光启小心地扒开一株植株根部的泥土——
累累硕果已然成形!一颗颗饱满圆润、黄皮裹身的土豆,如同金灿灿的鳞片,紧紧簇拥在根茎周围!虽然还未到完全成熟膨大的时候,但这沉甸甸的收获雏形,已足以让人欣喜。
“陛下洪福!看此长势,再有一月,必是大丰收!亩产…远超麦粟!”徐光启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红薯、玉米长势亦是极好!若能在北方推广此三样嘉禾,我大明百姓,或可少受饥馑之苦矣!”他呈上详细的生长记录册。
朱常洛看着泥土中初露峥嵘的“金鳞”,感受着那沉甸甸的生命力,连日来的肃杀之气被一丝暖意冲淡。他拍了拍徐光启沾着泥土的肩膀:“徐卿辛苦!此乃社稷之功!务必精心,确保丰收!待收获之日,朕当亲至,与卿同庆!” 【嘉禾落地】任务的曙光近在眼前。
离开充满生机的暖房,朱常洛并未回宫,而是带着徐光启,在严密护卫下直奔京郊神机营校场。
校场上,寒风依旧凛冽,但气氛已截然不同!五千新军士卒,身着统一制式的鸳鸯战袄,排着整齐的方阵,正在进行火器操演。虽然动作仍显生涩,但那股令行禁止的肃杀之气,已初具雏形。
“装填!”
“瞄准!”
“放!”
随着基层军官声嘶力竭的口令,前排士兵动作略显僵硬但步骤清晰地操作着手中的燧发枪(样枪数量有限,部分士兵仍持长矛)。虽然燧石击发成功率尚不稳定,哑火率不低,但每一次成功的击发,都伴随着震耳的轰鸣和喷吐的火舌!硝烟弥漫中,远处作为标靶的木垛被打得碎屑纷飞!
徐光启在一旁介绍:“陛下!新军操练已逾两月!队列、号令、旗鼓辨识已初通。燧发枪列装虽缓,然工匠日夜赶工,下月首批五百杆必可交付!臣按陛下所示,着重训练三段击之法及火铳与长矛方阵配合,虽未纯熟,已见其利!士卒闻陛下亲临激励,士气高昂!”
朱常洛看着校场上挥汗如雨、眼神中充满对新武器渴望与杀敌报国信念的士兵,心中豪气顿生。新军之芽,在寒冬中顽强生长,假以时日,必成利刃!他走到点将台前,对着台下肃立的军阵,朗声道:
“将士们!朕看到了你们的操练,看到了你们的进步!火器犀利,乃破敌之胆!勤练不辍,乃制胜之基!记住朕的话:你们手中的火铳,你们脚下的土地,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都等着你们去守护!朕与徐侍郎,会给你们最好的火器,最足的口粮!朕要的,是你们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练就一颗无畏之心!待来日,随朕驱除建奴,复我河山!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震天动地,五千新军的士气被彻底点燃!寒风似乎也被这冲天的斗志逼退。
石碑胡同的小院,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宁静与祥和。张衙内父子伏诛,其党羽被扫清的消息早已传遍街坊。李家被强占的田地已经归还,柳家那三亩被城南周员外巧取豪夺的薄田,也已物归原主。柳明义的身体在御医精心调理下日渐康复,已能下床走动。
然而,当王安再次登门,态度愈发恭敬地送来宫中赏赐的锦缎、滋补药材,并隐晦提及“黄公子”家世极为显赫、未来或有大造化时,柳家平静的小院掀起了波澜。
送走王安,柳明义坐在堂屋主位,眉头紧锁,长吁短叹。刘氏也是满脸愁容,拉着女儿的手:“瑶儿啊…那位黄公子…待咱们家是恩重如山,娘心里都明白。可是…可是他家世也太高了!咱们是什么门第?小门小户,连个秀才都没出过…他那样的大富商,家里能没有正头娘子?你…你若是跟了他,就算他再喜欢你,也只能是个妾啊!那大宅门里的日子…娘是怕你受欺负,受委屈啊!” 柳母说着,眼圈就红了。
柳青瑶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她心中早有猜测,甚至已近乎确认那“黄公子”的身份。母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门第之别,妻妾之分,是横亘在她面前的巨大鸿沟。她不怕吃苦,却怕所托非人,怕那份纯粹的情意最终沦为深宅大院里的算计与倾轧。
柳明义咳嗽几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家之主的沉重:“青瑶,爹这条命,是黄公子救的,地也是他帮咱要回来的,恩情比天大!可正因为如此,爹更不能让你跳火坑!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咱们攀不起!爹宁愿你找个本分踏实的庄户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不想你去做那仰人鼻息的妾室!爹…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爷爷,对不起柳家的门风!” 老人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奈与坚决。
柳青瑶看着父母担忧焦虑的面容,心中酸楚难言。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可心中那份情愫,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院门外,那些沉默守护的影子,此刻仿佛也成了无形的压力。
深夜,柳青瑶坐在院中,手中摩挲着那个朴素的锦盒。盒中是几支素雅别致的发簪、一盒散发着清雅梅香的润手香膏,以及那张写着“凤鸣紫宸”的素笺。
“凤鸣紫宸…”柳青瑶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心跳如鼓。又想到白天父母跟她说的那些话,又想到这几天两人的种种,她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她紧了紧双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翌日早朝,奉天殿内气氛肃杀而微妙。武清侯剥皮实草、悬首示众的酷烈余威犹在,群臣无不战战兢兢。
议完几项紧急军务,朱常洛端坐龙椅,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垂首的群臣,最终落在礼部尚书孙慎行身上。
“孙卿。”
“臣在!”孙慎行心头剧跳,出列躬身。
“朕登基以来,夙夜忧勤,然中宫久虚,坤仪未正,朕心难安,亦于国体有亏。”朱常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前番议及立后之事,因国事蜩螗暂缓。如今,巨奸伏诛,朝纲稍肃,太仓渐盈,朕以为,当此之时,正宜册立中宫,以安社稷,以定民心。”
来了!所有人心头一跳!
“陛下圣明!”孙慎行硬着头皮道,“册立中宫乃国之大事,不知陛下…心中可有贤德淑女人选?礼部当按制…”
“人选,朕已有定夺。”朱常洛直接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阜成门内石碑胡同,民女柳青瑶!性行温良,坚韧孝悌,持家有道,聪慧明理!于朕躬危难困厄之际,其灵心慧语,曾助朕保全关乎万千黎民生计之嘉禾(土豆),此乃大德!”
“轰!”整个奉天殿哗然!虽然早有风声,但当皇帝亲口在庄严朝堂宣告,其震撼力依旧无以复加!
“陛下!”一位依附于前武清侯的御史硬着头皮出列,“立后乃国之大典!皇后母仪天下,当出身名门,德容兼备!一介市井民女,门楣悬殊,焉能…”
“住口!”朱常洛猛地一拍御案,声如雷霆,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他站起身,龙袍无风自动,一股源自开国太祖的凛然气势勃然而发:
“门楣?名门?尔等饱读诗书,可还记得太祖高皇帝《皇明祖训》?!”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背诵起太祖铁律:
“《祖训》有云:‘凡天子及亲王后妃宫人等,必须选择良家子女,以礼聘娶,不拘处所。勿受大臣进送,恐其夤缘为奸,不利于国。’又云:‘妃嫔之选,取自良家,务求淑德,勿拘门阀。’”
朱常洛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太祖遗训的无上威严:
“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开基立业!其虑深远,早见门阀之弊,外戚之祸!故特立祖训,明令册后选妃,不拘处所,务求淑德良家,严禁大臣进送,以防外戚干政,祸乱朝纲!”
他指着那御史,厉声喝问:
“朕今所选柳氏,出身清白,性行淑德,坚韧孝悌,更有慧心助朕保全嘉禾,惠及万民!此等女子,正合太祖‘良家淑德’之选!尔等口口声声‘名门贵女’,是想让朕违背祖训,效法汉唐旧弊,引外戚权臣入主后宫,祸乱我大明江山吗?!”
“臣…臣不敢!”那御史被太祖祖训和皇帝的诛心之问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汗如雨下。
朱常洛不再看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
“朕意已决!礼部、内廷即刻按特旨简拔之制,筹备册后大典!务求庄重简朴!朕将亲告太庙,禀明太祖,册立柳氏青瑶为后!退朝!”
掷地有声的话语,伴随着太祖《皇明祖训》的无上权威,彻底奠定了乾坤!勋贵残余面如死灰,清流中虽有微词者,在太祖遗训面前也哑口无言。杨涟、徐光启等人眼中则露出敬佩之色。皇帝不仅以情以理,更搬出了太祖这尊无可辩驳的大神!
凤位已定,祖训为凭!那朵生于市井的青莲,即将在帝国最高处,沐浴着太祖遗训的光辉,绽放光华!而围绕着新后与彻底革新的风暴,已然掀起滔天巨浪!手握肃贪成果、嘉禾希望、新军雏形与太祖祖训的朱常洛,目光穿透殿门,仿佛看到了那株坚韧的青莲,正与他并肩,迎接这席卷天下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