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原浆的初步成功,像一针强心剂,让王龙飞和李强暂时忘却了成本拉锯战的疲惫。两人干劲十足,组织人手扩大采摘,小加工点日夜不停地运转,第一批正式产品很快做了出来。
网店上新链接一放出去,老客户们蜂拥而至,几十瓶沙棘原浆几乎秒空。好评如潮,回购的订单雪片般飞来,后台咨询也全是问“什么时候补货”、“能不能预定”的。
形势一片大好。
但王龙飞心里的那点兴奋,很快就被冷水浇灭了。
问题接踵而至。
首先是原料。野生沙棘看着满山都是,但分布零散,采摘极其困难。自制的那把“沙棘梳”虽然提高了效率,但面对陡峭的山坡和茂密的荆棘,人力采摘的极限很快就到了。每天能采回来的果子,根本不够加工消耗。刘婶带着人天不亮上山,天黑才回,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供不上趟。
“飞哥,不行啊…”李强看着仓库里迅速见底的沙棘果储备,急得嘴角起泡,“这…这采摘速度跟不上卖啊!乡亲们都快累瘫了,山那边…都快薅秃了!”
王龙飞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最不被看好的“原料”环节,成了最大的瓶颈。野生资源有限,过度采摘会枯竭,可持续性是个大问题。
接着是加工。小作坊式的生产,效率低,损耗大。手工筛选去杂慢,小型榨汁机处理量有限,熬煮罐一次只能做一小锅,灌装封口全靠人力…忙得人仰马翻,产量却提不上去。
最头疼的是保鲜。沙棘原浆酸度高,但毕竟不是无菌灌装,保质期短,冷藏运输成本极高。有几单发往南方炎热地区的货,路上耽搁了几天,客户收到后反馈说味道有点变,虽然没投诉,但王龙飞心里咯噔一下。
“飞哥,坏事了!”这天,李强哭丧着脸跑进来,手里拿着一瓶有些胀气的原浆,“这…这瓶好像发酵了!咋办?这批货…还敢发吗?”
王龙飞心里一沉,接过瓶子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酒味。果然,灭菌不到位,常温存放久了,出问题了。
“这批…全部检查!有问题的,挑出来,不能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损失了一批货,心疼钱,更担心口碑。
晚上对账,刚刚因为沙棘产品上扬的利润曲线,又被原料、人工、损耗和可能的赔付拉平了,甚至微微下滑。
“这…”李强看着账本,傻眼了,“合着…咱忙活半天,折腾这沙棘…没赚啥钱,还差点砸招牌?”
巨大的落差让人沮丧。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硌人。
王龙飞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炕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产品化的难度。从“有个好点子”到“稳定盈利的产品”,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野生资源的不可控、小作坊生产的局限、保鲜运输的苛刻…每一个环节都是坑。
“不能这么干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料,不能光靠野生采摘,得想办法自己种,或者…和村里签包销协议,鼓励大家种,咱收果子?加工,得投设备,上灭菌工艺,不然走不远。保鲜…得研究冷链,或者做成果干、冻干?”
李强听得目瞪口呆:“自己种?买设备?那…那得投多少钱啊?贷款还没还清呢!”
“我知道。”王龙飞眼神凝重,“但眼前这路子,走不通。要么壮士断腕,趁现在口碑还没坏,停了沙棘线,专心做老本行;要么…就得咬牙再投入,把它做规范,做成真正的产品。”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继续投入,风险巨大,可能血本无归。就此放弃,又心有不甘,白白浪费了眼前的机遇和客户的期待。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屋里只有黄豆不安的哼唧声。
最终,王龙飞下了决心:“先收缩。暂停接新单,现有订单严格把控质量,能发多少发多少。然后…我去省农科院一趟,找人问问,沙棘到底该怎么种,怎么加工。摸清门路,再决定干不干,怎么干。”
希望,有时不是一帆风顺的航行,而是暗礁密布中的艰难摸索。它藏在看似诱人却危机四伏的商机里,需要你保持清醒,评估风险,量力而行,甚至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从头再来的决心。
沙棘这条路,是宝藏还是陷阱,他们需要停下来,看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