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张被投影在幕布上的地质勘探图，像一块烙铁，深深地烙在每一个奇点科技团队成员的心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将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撕得粉碎。
“……经过我们紧急委托第三方机构进行的秘密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孙立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他手中的检测报告，仿佛有千斤重，“匿名邮件的内容，是真的。‘希望’晶圆厂所在的这片土地，被重金属严重污染，特别是汞和镉的含量，超标了近千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工业污染，这是一块彻头彻尾的‘毒地’。”
他深吸一口气，艰涩地继续说道：“根据斯洛文尼亚的环保法规，治理这样一块土地的成本，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五十亿欧元，而且耗时可能长达十年。更重要的是，在没有彻底完成治理并通过环境部评估之前，这片土地上，禁止进行任何新建或扩建工程。”
五十亿欧元！耗时十年！
这两个数字，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混蛋！这是个圈套！”市场部总监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工厂的前任经营者，肯定是为了省钱，常年违规排放有毒废料！而擎天科技，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们故意放任我们收购，就是想让我们跳进这个无底洞里！”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才是擎天科技真正的杀招。
他们不在乎你是否能收买人心，也不在乎你的技术有多么神奇。他们只是冷酷地利用了规则，为你准备好了一个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的财务黑洞。一旦奇点科技签下收购合同，就等于背上了一个五十亿欧元的巨大债务。这笔钱，足以将刚刚起步的奇点科技，彻底拖垮。
而如果不签约，就意味着这次欧洲之行彻底失败，“伏羲”芯片的制造问题依然无法解决，公司同样会死在供应链断裂上。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无论怎么选，前路都是一片黑暗。
“我们……我们现在只能放弃了，对吗？”一名年轻的团队成员，声音颤抖地问道，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绝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梁耀的身上。
这一次，就连一直对他充满信心的姜觅云，眼中也流露出了深深的忧虑。这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商业谈判问题，这是一个纯粹的、用金钱和时间堆砌起来的、几乎无解的阳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梁耀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沮丧 “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恍然，有嘲讽，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道，仿佛解开了一道有趣的谜题。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众人那一张张绝望的脸，缓缓开口道：“谁说，我们要放弃了？”
“老板？”孙立愕然地看着他，“可是，五十亿欧元……”
“五十亿欧元很多吗？”梁耀反问道，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霸气，“在我看来，这反而是擎天科技，送给我们的一份大礼。”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把一个价值五十亿的巨坑说成是大礼？老板是不是被刺激得精神失常了？
梁耀没有理会众人的疑惑，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的土地，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你们只看到了问题，却没有看到机会。”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一个让‘新生环保’震惊世界的机会！一个让奇点科技，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立下‘神迹’的机会！”
新生环保！
这个名字，让姜觅云和孙立等人猛地一震。他们想起来了，梁耀在国内，还有一个以环保科技为主的子公司，那个公司的负责人，正是乔紫莺。
“立刻联系乔紫莺，让她带着她的核心团队，以及我们所有的‘秘密武器’，以最快的速度飞到这里。”梁耀转身，对着助理下达了指令，“同时，通知对方，收购合同，我们不仅要签，而且要立刻就签，并且，要邀请斯洛文尼亚所有的主流媒体，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下这份合同！”
“老板，这太冒险了！”孙立急道。
“不，”梁耀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这不是冒险，这是宣告。我要让全世界都看看，在别人眼中的废土，在我们手中，如何绽放出新生的奇迹。擎天科技想看我们的笑话？那我就让他们亲眼见证，神话的诞生！”
两天后，乔紫莺带着一支精锐的环保技术团队，风尘仆仆地抵达了斯洛文尼亚。
当她穿着防护服，亲手从那片土地里，取出一份土壤样本，看到检测仪器上那爆表的重金属读数时，饶是她对梁耀的技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梁耀，这比我们处理过的任何一次污染，都要严重得多。”她脱下防护面罩，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常规的土壤修复技术，在这里根本行不通。这片土地，从微生物层面，已经死了。”
两人并肩站在被警戒线封锁的“毒地”边缘，异国他乡的风，吹动着她的发梢。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共同面对的巨大挑战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专业领域的共鸣中，悄然发生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这很难。”梁耀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所以我才需要你，需要你们的团队，来和我一起，共同见证这个奇迹。”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但那份信任，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乔紫莺看着他那双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心中的担忧，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强烈的信心所取代。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签约仪式暨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在无数媒体的长枪短炮和闪光灯下，梁耀面带微笑地，在收购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举动，让所有知晓内情的当地官员和擎天科技的眼线，都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奇点科技是如何一步步被这个巨大的债务黑洞所吞噬。
签约仪式后，梁耀并没有离开，而是带领着所有记者，来到了那片被封锁的“毒地”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一个装满了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
“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我签下的是一份死亡合同，我买下的是一片毫无希望的废土。”梁耀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现场每一个角落，“今天，我将在这里，向各位展示，奇点科技的另一项技术——我们，如何让大地，重获新生。”
他打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缓缓地倒入了脚下那片深红色的、毫无生机的土壤中。
那些液体，是经过特殊培养和激活的“重金属定向吞噬菌”，一种来自未来垃圾场的、足以颠覆整个环保产业的逆天造物。
做完这一切，梁耀面对着所有的镜头，立下了一个在所有人听来都如同天方夜谭般的军令状：
“一个月！我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会让这片被剧毒侵蚀了数十年的废土，重新长出绿色的青草！”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这已经不是自信，而是狂妄。这不是科学，而是神学。
而远在京城的秦苍穹，在看到这段新闻直播时，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梁耀在坠入深渊前，最后一次滑稽而可笑的表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