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塔主塔最高层的议事堂内,气氛沉重而肃穆。与往日不同,此次堂内人数少了许多,空出了不少位置,那是永远逝去的同胞所留下的空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难以化开的悲伤。
重伤者已被妥善安置治疗,陨落者的遗体已被收敛,他们的名字将被刻上英灵碑,受后世丹塔弟子永世敬仰。后续的清扫战场、清点损失、安抚人心、审讯俘虏等繁杂事务,在丹慕风和锦义柔的主持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两位塔主的眉宇间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哀戚。
帝天坐在一旁,难得没有表现出平日里的懒散和不耐烦。他安静地喝着灵茶,看着丹塔众人忙碌,偶尔有长老前来向他郑重道谢,他也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并未多言。
直到夜色渐深,大部分紧急事务暂时处理完毕,堂内只剩下丹慕风、锦义柔、丹绝以及帝天四人时,丹慕风才揉了揉眉心,看向帝天,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深深的感激:“帝天,此次丹塔能度过此劫,诛杀血鸠,你…居功至伟。大恩不言谢,日后但有所需,丹塔上下,莫敢不从。”
锦义柔也轻声开口,语气真诚:“若非你及时毁去魔胎,又破解永冻结晶,后果不堪设想。此恩,义柔铭记于心。”她看向帝天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丹绝大长老亦是躬身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帝天放下茶杯,笑了笑,依旧是那副不太正经的样子:“行了行了,都说多少遍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们丹塔的谢礼到时候实在点就行,比如库房里那些堆灰的天材地宝啊,孤本丹方啊什么的,我不挑,真的。”
他这话冲淡了不少凝重的气氛。丹慕风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你这小子…放心,少不了你的。”他顿了顿,神色稍稍正式了一些,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眼下此间事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准备回林风城,继续将你的神帝阁发扬光大吗?”
听到这话,连锦义柔和丹绝都看向了帝天。以帝天如今的名望和实力,神帝阁的崛起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帝天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了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目光似乎投向了窗外无尽的夜空,沉默了许久。
议事堂内安静下来,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帝天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再是平时的懒散或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平静和深沉:
“神帝阁…肯定是要回去的。那帮家伙没我看着,指不定把家拆成什么样。”他嘴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像是想起了尘浩白宇他们闹腾的样子,但很快,那丝弧度又平复了下去。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丹慕风、锦义柔和丹绝,眼神清澈而坚定,“把它搞得威震天下,称霸一方…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说道:“以前吧,我觉得变强,就是为了不受欺负,为了能保护身边的人,顺便…嗯,能更舒服地偷懒。”他这话引得丹绝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但帝天的表情却很认真。
“后来,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看到了像血鸠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就能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人,也看到了像你们这样,为了守护一方、秉承师门遗志而苦苦支撑的人。”
“我就在想,我练这一身本事,除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除了快意恩仇之外,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他看向丹慕风,“老头,你说这片天地,修仙什么时候才到头啊?突破这禁制的方法会有吗?还有没有像那位域主境那样,为这片天地舍弃生死的人啊?”
他并没有期待回答,而是自问自答般说道:“我觉得有。而且,想这些底蕴之人可能就是我们天羽大陆的最后底牌吧。”
“所以啊,”帝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但说出来的话却重若千钧,“我没什么称霸天下的雄心,也没兴趣搞什么千秋万代的基业。太累,忒麻烦。”
“我就想啊,等我那神帝阁稍微像点样子,能自己站稳了。我就出去走走,去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地到底有多厚。况且,还有一位佳人(唐岚雪)在别处等我呢。我得尽快强大起来,不能让她等太久了。”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要是路上遇到哪些不开眼的家伙,比如像血鸠这样的,或者比血鸠更坏的,挡了我的路,或者我看不顺眼了…”
他拍了拍背后的裂空剑,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那就顺手砍了。清净。”
“要是以后,你们丹塔,或者我神帝阁,再或者别的什么我在乎的地方、在乎的人,遇到了什么连你们都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他走到门口,回头冲着三人眨了眨眼,“…记得烧柱香,祈祷小爷我刚好在附近溜达,心情还不错。”
说完,他哈哈一笑,不再有任何留恋,推开议事堂的大门。
夜风涌入,吹动了他的衣袍。他没有再使用任何身法,就这么一步一步,悠闲地朝着塔下走去,身影很快融入了丹城的万家灯火之中,潇洒得不带一丝云彩。
议事堂内,丹慕风、锦义柔、丹绝三人久久无言。
帝天的话,没有豪言壮语,没有雄心壮志,甚至充满了随意和懒散。但却奇异地,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让他们动容。
那是一种超脱了世俗权力与地盘争夺的、纯粹源于自身强大实力和内心准则的洒脱与担当。他追求的,是更高的境界,是更远的风景,是路见不平的随心所欲,是守护珍视之物的举重若轻。
“唉…”良久,丹慕风才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欣慰和释然的笑容,“师尊,您看到了吗?或许…这才是真正能打破这片天地桎梏,看到更广阔风景的人吧。这丹圣名号,倒显得有些不符了。”
锦义柔望着帝天消失的方向,美眸中流光溢彩,轻声喃喃:“顺手…砍了么?还真是…他的风格。”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笑意与…期待。
帝天离开了丹塔,但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段传奇,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关于未来与可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