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阳光带着解冻的暖意,漫进创客空间的窗棂。林栋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专利申请受理通知书”,指尖在“实用新型专利”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这是他们的“双磁环抗干扰传感器”专利,申请号的末五位正好是雪湖的邮政编码,像个隐秘的注脚,把清华园的代码与雪湖的土地连在了一起。
“打印出来贴墙上!”姜小龙举着刚开封的打印机,纸仓里还飘着淡淡的墨香,“张教授说了,这是咱们项目的‘出生证明’,得裱起来当镇店之宝。”他抢过鼠标点了打印,机械臂转动的咔嗒声里,A4纸缓缓吐出,油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袁姗姗抱着个竹篮走进来,篮底铺着层新鲜的苔藓,上面摆着十几个传感器样机——外壳套着她新缝的蓝印花布套,桂花图案在阳光下清晰得能数出针脚。“薛爷爷今早打电话,说村支书把订单加到八十个了,”她把样机摆在展示架上,布套摩擦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还说要给酒厂装三个,专门监测发酵池的温度,让咱们周末回趟雪湖调试。”
林栋接过订单明细时,指腹触到“15c恒温监测”几个字,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雪湖酒厂测米酒温度的场景。薛爷爷当时举着搪瓷杯说:“酿酒跟做人一样,得有定数。”现在想来,那些看似随意的叮嘱,早就在他们心里埋下了扎根的种子。
“周末回去正好,”他把专利受理书折成方块塞进抽屉,“顺便把低温测试的数据带给王铁匠,让他按新参数打磁环。上次他做的磁导率差了0.2亨\/米,低温下抗干扰效果打了折扣。”他翻开实验记录本,在“雪湖调试清单”下画了个小小的磁铁图标,旁边标着“误差≤0.1亨\/米”。
姜小龙忽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快递盒,印着南京大学的校徽:“江学姐寄的‘庆功礼’!她说专利下来得有仪式感,特意从金陵书局买的宣纸,让咱们给传感器写铭牌。”他拆开盒子,露出沓洒金宣纸,边角还夹着张便签,江慧玲的字迹带着点俏皮:“用朱砂写才够郑重,我托人从夫子庙带了一碟,记得拍照发群里——别偷懒,我的《知识产权法》作业就写你们的案例,等着配图呢。”
袁姗姗拿起张宣纸对着光看,洒金的纹路像雪湖夜空的星星:“我来写吧,小时候跟着爷爷练过毛笔字。”她从笔筒里抽出支兼毫,在砚台里蘸了点清水,“就写‘雪湖·桂’三个字,下面加行小字‘清华园研发’,既认祖归宗,又显技术含量。”
林栋看着她悬腕落笔,“雪”字的竖钩刚劲有力,“湖”字的三点水却柔得像溪流淌过,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江慧玲在物理竞赛的答题卡上写的名字——同样是刚柔相济的笔锋,只是她的字里带着金陵城的规整,而袁姗姗的笔画里,藏着雪湖的舒展。
“对了,”袁姗姗放下毛笔,宣纸上的墨迹渐渐晕开,“张教授说市里有个‘乡村振兴科技展’,下个月开展,让咱们带二十台样机去参展。他还联系了农业局的人,说要是反响好,可能会在全市推广。”她从竹篮里拿出个样机,布套上的桂花图案沾了点朱砂,像沾了晨露的花瓣,“我给每个样机都缝了不同的图案,有酒厂的酒葫芦,有雪湖的芦苇荡,还有紫金山的轮廓——给江慧玲留的那台,特意绣了天文台的望远镜。”
林栋拿起那台绣着望远镜的样机,布套内侧缝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南京大学·江慧玲”。他忽然想起跨年夜的视频会议,江慧玲对着星空照片说:“等你们的传感器能测星光强度了,咱们就合作做天文监测网。”当时的玩笑话,此刻却在布套的针脚里,长出了认真的模样。
周末回雪湖的路上下起了小雨,车窗上的雨痕像融化的糖浆。袁姗姗靠着车窗看风景,手里摩挲着那沓洒金宣纸——她把写好的铭牌用保鲜膜仔细裹了,生怕被雨打湿。“你说,”她忽然开口,雨珠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晶,“咱们的传感器会不会像雪湖的桂花一样,走得再远,根也在这里?”
林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姜小龙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他在跟江慧玲视频,举着那台绣着望远镜的样机炫耀。“会的,”林栋的声音比雨声还轻,却带着笃定,“你看专利证书上的地址,第一行是清华园,第二行就是雪湖镇。”
雪湖的酒厂飘着新蒸的米酒香。薛爷爷穿着蓝布褂子,指挥着乡亲们往发酵池旁搬木架,准备装传感器。“东边那口池的温度总比别处高半度,”他指着个冒着热气的水泥池,“你王婶说是底下有温泉,我看就是发酵太旺,得靠你们的仪器盯着。”
林栋踩着木梯往池边装传感器,袁姗姗在下面扶着梯子,手里举着水平仪:“左边再高1厘米,要跟池沿齐平,不然王婶擦池子时容易碰着。”她仰头时,发梢的雨珠滴在林栋手背上,像颗冰凉的星子,“记得把报警温度设成20c,超过这个数就要翻料,薛爷爷说这是老规矩。”
姜小龙蹲在酒厂的石板地上,给传感器写最后的编号。他从背包里掏出江慧玲寄的朱砂,用棉签蘸着往铭牌上补色:“姗姗姐写的字遇水有点晕,补补更精神。”他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坡,“你们看,去年种的桂花树苗发芽了!”
林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雪湖的山坡上,几十棵桂花树苗顶着嫩绿的新芽,在雨雾里轻轻摇晃。薛爷爷说,等这些树长到能开花,就把传感器装在枝头,既能测温度,又能闻花香,“让仪器也沾沾活气”。
调试完最后一台传感器时,暮色已经漫进酒厂。薛爷爷端出温好的米酒,酒杯里浮着细小的桂花——是去年的陈花,用蜂蜜腌了整整一年。“尝尝,”他给每个人倒满,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温柔的弧线,“这酒得配你们的仪器喝,才算圆满。”
米酒入喉时,带着桂花的甜和时光的醇。林栋看着发酵池旁闪烁的传感器指示灯,蓝印花布套在暮色里像块温润的玉。袁姗姗的手机忽然亮起,是江慧玲发来的照片:南京大学的实验室里,她正把绣着望远镜的样机摆在光谱仪旁,背景里,洒金宣纸上的“雪湖·桂”三个字,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说等科技展结束,就带南京大学的同学来雪湖,”袁姗姗念着消息,眼底的笑意比酒还暖,“要在桂花树下开个跨校研讨会,题目都想好了,叫‘从雪湖到紫金山——传感器里的乡土与星空’。”
雨停了,雪湖的夜空露出几颗星星。林栋走出酒厂时,传感器的指示灯还在规律地闪烁,像雪湖的脉搏,稳健而有力。他忽然明白,所谓的专利证书、订单、展会,都只是故事的注脚,真正的内核,是藏在代码里的牵挂,是缝在布套里的约定,是散落在不同城市却始终同频的心跳——就像雪湖的桂花,无论飘向清华园还是金陵城,根,永远扎在最初的土壤里。
姜小龙举着酒杯追出来,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栋哥!姗姗姐!薛爷爷说等桂花树苗长高了,就给咱们的公司挂牌!牌子就挂在最大的那棵树下,左边刻‘清华园研发’,右边刻‘雪湖制造’!”
林栋和袁姗姗相视而笑,远处的传感器还在安静地工作着,把15c的温度数据,悄悄写进雪湖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