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明站在巨大的上海地图前,目光如刀,死死地钉在法租界与公共租界交界处,那片被标注为“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他已经从“玫瑰”那里,拿到了那个代号“鼹鼠”的叛徒的所有资料。
马德海。
前军统行动队队员,因为贪污行动经费而被开除,随后便神秘地消失了。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成了“乌鸦”组织的外围爪牙,靠着出卖昔日的同僚,换取着带血的荣华富贵。
“沙盘,启动。”
“任务:构建目标‘马德海’社会关系网,推演最优清除方案。”
瞬间,楚夜明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纯白的、绝对理性的神域。
关于马德海的一切——他的活动规律、他的性格弱点、他与“乌鸦”组织的联络方式、甚至他最近正在进行的一笔黑市药品交易……所有的一切,都被沙盘系统,转化成了冰冷的数据流。
楚夜明需要一场完美的谋杀。
一场,他自己,完全不必出场的谋杀。
他的目光,在沙盘所构建出的、那张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上,飞速地扫视着。
很快,他便找到了那把,最锋利,也最听话的“刀”。
——七十六号,行动二队队长,“麻子”刘福。
一个与楚夜明向来不对付的、有勇无谋的莽夫。
此人,最近也染指了黑市药品的生意,与那个叛徒马德海,存在着最直接的、赤裸裸的利益冲突。
一个精妙绝伦的、堪称“连环计”的杀局,在楚夜明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借刀杀人型爽点】,即将在现实世界,拉开它那充满了血腥与阴谋的序幕!
……
第二天一早,一封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没有任何笔迹特征的匿名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麻子”刘福的办公桌上。
信的内容很简单,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今夜子时,十六铺码头,三号废弃仓库。马德海将与日本商人,进行一笔巨额的盘尼西林交易。货款,是整整二十根金条。”
——“他,只有一个人。”
“麻子”刘福那双本就因为贪婪而显得浑浊的眼睛,在一瞬间,迸发出了饿狼般的、骇人的绿光!
二十根金条!
对他来说,这是一笔足以让他铤而走险的、天降横财!
“黑吃黑”的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领了他那本就不怎么发达的大脑。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叛徒马德海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好心”的线人,气喘吁吁地,为他带来了另一个版本的“绝密”情报。
“马爷,不好了!”
“十六铺那边的斧头帮,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您今晚交易的消息,准备来抢您的货!”
“他们人多势众,您可千万要多带些兄弟,做好火拼的准备啊!”
马德海闻言,冷笑一声。
他对自己那新主子“乌鸦”的实力,充满了盲目的自信,根本没把小小的斧头帮,放在眼里。
但他还是提高了警惕,将自己手下那帮亡命之徒,全部召集了起来,准备给那些“不开眼”的本地货,一点血的教训。
两拨怀着同样的目的,却又被完全不同的假情报所支配的“猎人”,就这样,被楚夜明那只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推向了那个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名为“命运”的屠宰场。
子夜,十六铺码头。
江上的雾气很浓,带着一股潮湿的、令人不安的腥气。
三号仓库内,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暗的马灯,在冰冷的江风中,摇曳不定。
“麻子”刘福带着他最精锐的十几个手下,如同夜行的恶狼,悄无声息地,将整个仓库,团团包围。
透过仓库那满是污垢的窗户,他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清点着货物。
“妈的,真是个傻逼,居然真敢一个人来!”
“麻子”刘福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狞笑。
他猛地一挥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上!给老子留个活口就行!”
十几名七十六号的特务,如同出笼的猛虎,从四面八方,破门而入!
然而,就在他们冲进仓库的那一刹那!
仓库内部,所有的马灯,突然在一瞬间,全部熄灭!
紧接着,从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后面,猛地,窜出了数十条手持冲锋枪的黑影!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如同死神咆哮般的火舌,在黑暗中,疯狂地喷吐!
密集的、如同冰雹般的弹雨,在一瞬间,便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二队特务,彻底撕成了碎片!
“不好!中计了!”
“麻子”刘福的大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一个人”的马德含,怎么会突然,变出这么多的伏兵!
而仓库内的马德海,更是又惊又怒!
他看着那些穿着七十六号制服的、穷凶极恶的闯入者,也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那个“不开眼”的“斧头帮”!
“他妈的!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给老子狠狠地打!”
一场因为信息错位而引发的、惨烈到极致的、血腥的内部火拼,就这样,在楚夜明那完美的剧本设计之下,轰然爆发!
仓库内,枪声大作,血肉横飞。
双方都杀红了眼,都坚信对方,是那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最终,这场混乱的火拼,在巡捕房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才终于,落下了它那血腥的帷幕。
叛徒马德海,身中数枪,当场毙命。
而“麻子”刘福的行动二队,也损失惨重,死伤过半,狼狈而逃。
整个现场,被完美地,伪装成了一场因为黑市交易而引发的、再普通不过的“黑帮火并”。
丁默邨在事后,气得雷霆大怒,将私自行动的刘福,关了整整一个月的禁闭。
但没有任何人,将这场“意外”,与那个自始至终都待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楚夜明,联系在一起。
……
第二天,法租界,依旧是那家裁缝铺。
楚夜明将一张刊登着“十六铺码头惊爆黑帮火拼,一死十余伤”新闻的《申报》,轻轻地,放在了“玫瑰”的面前。
“玫瑰”的目光,落在了那篇报道上。
当她看到“马德海”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死者名单上时,她那双碧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寒意。
神鬼莫测。
杀人不见血。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她缓缓起身,从内室,取来了一件早已制作完成的、样式精美的旗袍。
她没有说话,只是当着楚夜明的面,用一把锋利的小剪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旗袍内衬的夹层。
然后,她从那薄薄的夹层之中,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几乎是半透明的丝绸。
那张丝绸上,用一种只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勉强看见的特殊墨水,绘制着一幅幅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神秘图案。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深深的迷茫。
“第三把钥匙,‘密钥’,到手!”
楚夜明接过那张轻飘飘的,却又重逾万钧的丝绸,平静地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
他转身离去,将这个刚刚与他达成了“魔鬼交易”的女人,留在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彷徨的、迷茫的未来之中。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