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医生的弱点
离开院长办公室后，一直憋着没说话的李三，终于忍不住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夜明身后，穿过医院那条被夕阳余晖染成金色的长廊，压低了声音，不解地问道：“大队长，就这么算了？”
“咱们直接把那姓杜的法国佬抓起来，扔进水牢里！我就不信，他那身子骨，能扛得住咱们的烙铁！”
李三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刚才那场“退让”的憋屈与不甘。
在他看来，以七十六号的行事风格，以上海“阎王”楚夜明的赫赫威名，何曾需要跟一个区区的法国医生讲什么“规定”和“手续”？
楚夜明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走廊尽头那片绚烂的晚霞，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不屑与残忍的冷笑。
“硬闯，是莽夫所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淬了毒的匕首，让李三的心猛地一颤。
“每个人，都有弱点。”
“我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为我开门。”
回到临时征用的办公室，楚夜明脱下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
他没有再多解释一句，只是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李三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动用我们所有的线人，不管是帮派的、黑市的，还是潜伏在法租界巡捕房里的。”
“我要知道这个外科主任皮埃尔·杜波依斯的一切。”
“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社会关系，他每天几点回家，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爱好，甚至是他养的那条狗，喜欢在哪个电线杆下面撒尿，我都要知道。”
“记住，是一切。”
李三虽然依旧不解，但他早已学会了对楚夜明的命令，进行无条件的服从。
“是！大队长！”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如同一阵风般，离开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的那一刻，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楚夜明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庭院里那些行色匆匆的病患与家属，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更深层次的、由无数逻辑与人性所构成的无形战场。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沙盘，启动。”
“目标：皮埃尔·杜波依斯。”
“任务：深度心理侧写，寻找逻辑漏洞。”
瞬间，楚夜明的意识，便沉入到了那片熟悉的、无垠的纯白空间。
在他的面前，外科主任杜波依斯的身影，被迅速地数据化，构建成了一个无比精密的、栩栩如生的三维虚拟人格模型。
楚夜明开始将今天与杜波依斯接触时，所观察到的所有细节，全部输入沙盘。
他推了三次眼镜，平均间隔七分十二秒，左手中指有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敲击桌面的习惯。
他在说“规定”这个词的时候，瞳孔有零点零二秒的微弱收缩，语速比平时，加快了百分之五。
他在听到“七十六号”这个名字时，心率从每分钟七十二次，瞬间飙升到了八十九次，但又在零点八秒之内，被他强行压制了回去。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微表情，所有的言语习惯，所有的行为逻辑，都被沙盘，转化成了无数冰冷的、可以被量化的数据流。
沙盘系统，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对这些数据进行交叉比对，深度分析，试图从这看似天衣无缝的伪装之下，找到那个可以被一击致命的破绽。
然而，几分钟后，沙盘给出的初步分析结果，却让楚夜明的心，微微一沉。
【分析报告：目标人格模型稳定，逻辑自洽。】
【其行为模式，符合‘乌鸦’组织内部，经过最高级别反审讯训练的‘守门人’标准。】
【目标对组织的忠诚度评估为：97.3%。】
【结论：常规的威逼、利诱、心理压迫等审讯手段，成功率为……零。】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结论，清晰地呈现在楚夜明的意识之中。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一个能被“乌鸦”组织委以重任，看守如此重要节点的“守门人”，绝不可能是轻易就能被击垮的软骨头。
楚夜明没有丝毫的沮丧，他立刻转换了推演的方向。
“沙盘，变更分析模型。”
“放弃从‘特工’属性切入，转为分析其‘社会人’属性。”
“核心任务：构建其情感模型，寻找最强情感链接。”
既然作为“特工”的他无懈可击，那么，作为“人”的他呢？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情感。
只要有情感，就一定有软肋。
沙盘系统，立刻开始调用之前李三搜集来的、关于杜波依斯的所有背景资料，开始构建一个全新的分析模型。
他的妻子，三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远在法国巴黎，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
他本人，生活极其自律，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周末的下午，去公园里喂鸽子。
他的社会关系，简单得近乎于一张白纸。
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几乎将自己所有情感都彻底斩断，或者说，彻底隐藏起来的、孤独的潜行者。
情感模型的构建，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李三那魁梧的身影，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大队长，都查清楚了！”
他将一叠厚厚的、还带着油墨香气的资料，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楚夜明的办公桌上。
“这个杜波依斯，简直就跟个苦行僧一样，生活里除了医院就是家，两点一线，干净得就差直接去教堂当神父了。”
李三一边说，一边撇了撇嘴，显然对这种毫无破绽的目标，感到有些棘手。
“不过……”他话锋一转，“还是让我们的人，从他家的一个老佣人那里，挖出了一条不起眼的消息。”
“这个杜波依斯，其实还有一个孙女，今年才七岁，一直养在他女儿那边。不过，这个小孙女，好像从小就得了一种很罕见的血液病。”
“为了给她治病，杜波依斯这些年，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而且，需要长期使用一种德国拜耳公司生产的特效药来维持生命，那种药，贵得吓人，在上海滩，比黄金还难搞到手。”
孙女？
罕见的血液病？
德国特效药？
这几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词汇，在传入楚夜明耳中的那一刹那，却像三道开天辟地的惊雷，狠狠地，狠狠地，劈在了他那高速运转的沙盘空间之中！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爆发出两团璀璨到极致的、属于顶级猎人的兴奋光芒！
他甚至没有去翻看桌上那叠厚厚的资料，只是用一种近乎于颤抖的、压抑着无尽激动的声音，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沙盘！”
“立刻将‘孙女’和‘特效药’这两个变量，输入情感模型！”
轰——！！！！
仿佛是往一锅平静的滚油里，扔进了一块冰冷的寒铁！
就在这两个变量被输入进去的瞬间！
沙盘空间里，那个之前还坚不可摧、稳定无比的、代表着杜波依斯心理防线的模型，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无数代表着“亲情”、“恐惧”、“绝望”、“希望”的、狂暴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模型的底层，疯狂地喷涌而出！
那条之前一直显示着“成功率为零”的路径分析图上，一条全新的、闪烁着耀眼金光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康庄大道，瞬间浮现！
攻心为上！
成了！
楚夜明终于，找到了那把可以打开任何门锁，可以击溃任何坚固堡垒的，万能钥匙！
——亲情。
一个冷酷的，精准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忍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缓缓地，从那无边的、由数据所构成的纯白空间里，退了出来。
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之前所有的凝重与思索，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如同神明般的绝对自信。
他看着面前还一脸茫然的李三，用一种平静到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达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命令。
“去黑市，联系我们所有的渠道，告诉他们，我不惜任何代价，要搞到这种德国特效药。”
“然后，帮我约这位杜波依斯主任，单独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