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明冰冷的目光扫过血腥的战场，那些还在疯狂补射、杀红了眼的特高课人员，在他眼中与尸体无异。
军统残部的抵抗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赵铁柱那具魁梧的尸体倒在仓库门口，身上至少中了十几枪，死状凄惨。
李三拎着还在冒烟的汤姆逊冲锋枪，一脚踹开一个试图装死的特高科特工，正准备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彻底结果了他。
“住手！”
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喝止，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李三所有嗜血的冲动。
他猛地回头，正对上楚夜明那双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幽深的眼眸。
“按计划行事。”楚夜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枪声与惨叫，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李三的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楚爷那张在黑布蒙面下依旧冷硬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杀人，只是开始。
楚爷的剧本里，还有更重要的戏码。
“快！清点战利品！把货都搬上车！”李三立刻转身，对着手下那群同样有些杀上头的弟兄们大声嘶吼起来，用行动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楚夜明的小队如同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机器，立刻放弃了对残敌的追杀，以最快的速度冲入了仓库。
仓库内，那几只伪装成普通商人的特高科特工早已被乱枪打死。他们的尸体旁，是几个敞开的、装满了金条的箱子，以及那几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无比的木箱。
两名队员用撬棍猛地撬开其中一只木箱。
“嘶——”
看清箱内东西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箱子里，用防潮的油纸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的，是十支崭新的、枪身泛着幽蓝冷光的德制毛瑟m1932型军用手枪！枪托、弹匣、备用零件，一应俱全。
这哪里是普通的盒子炮，这是盒子炮里的王者，是连正规军都很少能装备的顶配货色！
“别他妈看了！搬！”李三三怒吼一声，率先扛起一箱弹药，朝着外面那辆早就准备好的卡车冲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效率高得令人发指。从冲入仓库到将所有军火、金条搬运上车，前后甚至没有超过三分钟。
就在卡车即将发动的瞬间，楚夜明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解的动作。
他没有上车，反而转身，重新走回了那片血腥的战场。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样东西。
几把枪身粗糙、造型奇特的单打一“盒子炮”，枪管上甚至还缠着用来加固的铁丝。以及几枚用麻绳捆绑、引信简陋的土制手雷。
这些，都是上海本地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帮派，比如“大刀会”、“斧头帮”之流，最喜欢用的土制家伙。
楚夜明戴着手套，将这些武器，一件件地，“不经意”地扔在了几具穿着黑西装的特高课特工的尸体旁。
他又走到一具军统特务的尸体边，将对方手里紧握的盒子炮，换成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指挥手下，进行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核心的一步——伪造现场。
“把那个军统的尸体，和这个日本人的尸体，拖到一起，摆成互相捅刀子的样子。”
“那边，那两个被打成筛子的，把他们拖到卡车后面，旁边多扔几把枪，伪造成分赃不均、内讧火拼的假象。”
“还有，把我们自己打出去的汤姆逊弹壳，都给我捡干净！一颗都不能留！换上这些点三八的弹壳，随便撒！”
他的命令清晰、冷静，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专业性。
李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发冷。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之后，还有这么多门道。每一个细节，每一步操作，都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旨在将所有的线索，都引向一个早已设定好的、虚假的真相。
他看着那个在火光与尸体间从容指挥的年轻身影，心中的敬畏，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老大”了。
这是一个魔鬼，一个将杀戮与阴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真正的“阎王”。
楚夜明最后环视了一圈现场。
在他的沙盘中，他已经模拟过数百次日本宪兵队和法租界巡捕房痕迹专家的勘察流程。
他确信，此刻的现场，在任何人看来，都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军统与一伙本地黑帮，为了争夺这批军火，在这里爆发了激烈的火拼，最终两败俱伤。而真正的军火，则被某个趁虚而入的、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渔翁得利，抢掠一空。
至于那第三方势力是谁？天晓得。
上海滩的夜色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亡命徒。
“撤！”
随着楚夜明一声令下，他迅速跳上了卡车的副驾驶。
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卡车，连同那辆接应的别克轿车，迅速发动，没有开车灯，沿着一条早已规划好的、最不起眼的乡间小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五分钟，距离此地数公里外的另一条通往市区的主干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更加猛烈的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
一时间，警笛大作。
那是“老枪”安排的另一支佯攻小队，他们用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成功地将刚刚从市区赶来、正准备增援此地的日本宪兵队主力，死死地吸引了过去。
半小时后。
赵家仓库。
田中贤二脸色铁青地站在如同地狱般的火拼现场，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让他几欲作呕。
他看着地上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尸体，有的穿着军统行动人员的劲装，有的则是一身流里流气的黑帮打扮，还有他自己那些穿着精良西装的特高科部下。
现场散落着各种不同口径的弹壳，有德制mp40的，有美制汤姆逊的，甚至还有一些土制猎枪打出的铁砂。
一切的证据，都清晰地指向了一场混乱不堪、多方参与的黑帮火拼。
他的计划，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准备用来钓出军统大鱼的完美陷阱，被人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粗暴而又高效的方式，给彻底砸烂了！
鱼饵没了，鱼跑了，连他最珍贵的钓竿，都被人抢走了！
“八嘎！”
田中贤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吼，一脚踹翻了身边的一只空油桶。
他蹲下身，戴上手套，从泥地里，捏起了一枚被遗漏的、崭新的冲锋枪弹壳。
这枚弹壳，不属于特高课，不属于军统，也不属于那些所谓的“黑帮”。
他将那枚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弹壳，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闻到了一股极其细微的、高质量桐油的味道。
这是某种极其精良的、为了防止受潮而特制的军用弹药。
田中贤二缓缓站起身，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探照灯的光芒下，变得愈发冰冷和危险。
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导演”。
一个能精准预判到他所有计划，能调动另一股强大武装力量，能将现场伪造得天衣无缝的幽灵。
而他的直觉，他那野兽般的、从未出过错的直觉，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指向了那个刚刚在棋盘上，赢了他半子的年轻人。
楚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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