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龙渊的右眼眶中燃烧。
这不是比喻——自从在火焰之界献祭了右眼光明后，那道永不熄灭的裁决之火就永远烙印在了他的视觉神经上。即使此刻闭着眼睛，他依然能跳动的火焰在黑暗中勾勒出灵儿的轮廓：她正站在界域裂隙前，银白与赤金交织的长发间缠绕着未散尽的电子流光，新生的机械左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哥哥，你的眼睛...灵儿抬起机械手掌，金属关节在即将触碰龙渊面颊时突然僵住。她困惑地眨了眨眼，那条本该流淌着温暖情感的神经回路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数据反馈。
龙渊握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幼龙形态的缩小版自己从灵儿领口钻出，用乳牙轻咬她的机械手指。没事。他将幼龙按回灵儿心口温养，那里有他分出的一缕龙魂在温养，亡灵之界的气息正在侵蚀空间壁垒，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穿过裂隙的瞬间，腐朽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灌入鼻腔。第五界的天空呈现病态的灰绿色，骨白色的云絮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大地由无数骸骨拼接而成，每走一步都会引发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灵儿蹲下身，指尖划过一具半埋在骨堆中的玄武族遗骸。她的机械左眼突然闪过一串符文，骸骨表面有神罚锁链的灼痕...是昊天屠杀时留下的。
龙渊的火焰之眼在眼罩下剧烈跳动，他到整个界域被某种庞大的怨念笼罩。那些飘荡在空中的苍白雾霭，分明是未能安息的亡魂在无声嘶吼。
突然，地面开始震颤。远处矗立的黑色宫殿群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数以万计的骷髅从骨堆中爬出，它们空洞的眼眶齐齐转向两位不速之客。
活人...沙哑的低语在骸骨间回荡，献祭...
灵儿胸口的幼龙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龙渊猛地转身，看到三具格外高大的玄武族遗骸正从宫殿方向飘来。它们脊骨上贯穿的神罚锁链已经与骨骼融为一体，随着移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摩擦声。
是玄武族的三位长老！灵儿认出了骸骨上残存的纹章，当年他们拒绝交出龙皇幼子的下落...
最前方的骸骨突然加速，腐朽的骨掌直取灵儿咽喉。龙渊的裁决印记爆发出刺目白光，一道龙形气劲将骸骨击退十余丈。但更多的亡灵正在苏醒，整片骨原如同沸腾的粥锅般翻滚起来。
界灵在利用它们的执念！灵儿用机械左臂格挡另一具骸骨的袭击，金属与骨骼碰撞迸发出火星，必须找到——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尖啸打断。黑色宫殿群最中央的尖塔顶端，浮现出一个由无数骷髅组成的巨大面孔。它的每颗牙齿都是完整的玄武壳，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裁决者...界灵的声音让地面的骨屑跳起舞来，献出你的...
龙渊突然单膝跪地，火焰眼罩下的符文剧烈闪烁。他到界灵体内缠绕着无数银灰色的丝线——每条丝线都连接着一个痛苦挣扎的亡魂。原来如此，他咬牙道，昊天用锁魂印的衍生体束缚了整个界域！
灵儿趁机冲向最近的那具玄武长老遗骸。她的机械左臂突然变形，弹出细如发丝的数据线刺入骸骨头骨。读取记忆残片...机械眼的符文流转速度加快，找到了！长老们把幼子藏在...
一道骨矛突然从地底刺出，贯穿了灵儿的小腿。鲜血还未溅落就被骸骨吸收，那些苍白的骨头上立刻浮现出血色纹路。界灵发出满足的叹息：新鲜的痛苦...多么美妙...
龙渊的龙鳞瞬间覆盖全身，裁决印记在掌心凝聚成一柄光剑。但当他斩断偷袭的骨矛时，灵儿已经踉跄着后退三步，机械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自己脖子。
它在...反向入侵我的机械神经...灵儿的嗓音夹杂着电子杂音，哥哥...斩断...左肩...
没有犹豫的时间。龙渊的光剑划过优美弧线，灵儿的机械左臂齐肩而断。创面没有流血，只有闪烁的电弧在金属断面跳跃。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条断臂在地上扭曲爬行，五指如蜘蛛般快速抓向最近的骸骨。
它想重组！灵儿忍着剧痛在断肩处凝结出祖龙符文，用裁决之火！
白光吞没了机械断臂的瞬间，界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骨原如同暴怒的海洋掀起巨浪，无数骸骨聚合成高达百丈的巨浪向两人压来。
抱紧我！龙渊将灵儿护在身下，背后的龙鳞疯狂增生形成球形护盾。骸骨巨浪拍击的轰鸣中，他听到灵儿在耳边急促的呼吸：长老们的记忆显示...净化需要献祭最珍贵的情感...
骨浪退去时，龙渊的护盾已经布满裂纹。他抬头看到界灵的巨大面孔正从尖塔缓缓降下，那些组成它面部的骷髅不断脱落又重组，每张扭曲的面孔都在重复同一句话：献祭...献祭...
具体要怎么做？龙渊擦去嘴角溢出的龙血，裁决印记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灵儿突然安静下来。她的右眼倒映着漫天飘舞的亡魂，左眼的机械部件则冷静分析着能量流动轨迹。情感具象化...她轻声道，在亡灵之界，最珍贵的情感会具现为记忆结晶...
幼龙从她领口探出头，焦急地舔舐她渗血的伤口。灵儿抚摸幼龙的动作突然僵住——她发现自己的指尖感受不到鳞片应有的温度了。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界灵要的不是简单的记忆抹除...而是情感本源的剥离。
龙渊猛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行！我们可以强行——
没时间了。灵儿指向天空，那些灰绿色的云层正在裂开，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第五界崩溃会引发连锁反应。火焰之界、机械之界...我们之前的牺牲都会白费。
界灵的面孔已经逼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它张开巨口，里面是旋转的亡灵漩涡：选择吧...裁决者...
灵儿突然踮起脚尖，在龙渊失去视觉的右眼上落下一个轻吻。这个动作让幼龙困惑地歪了歪头——它记得灵儿姐姐以前总是红着脸做这个动作。
我选择献祭...灵儿将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对龙渊的爱恋。
刹那间，整个界域静止了。龙渊看到有银白色的光粒从灵儿胸口飘出，那些光粒里闪烁着无数记忆片段：初遇时她躲在兄长背后的羞怯、刑场上不顾一切扑向蚀魂钉的决绝、在混沌海为他分担归墟之痛时紧握的双手...
龙渊的龙爪刺入自己掌心，但裁决印记拒绝干预这个自愿的牺牲。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光粒被吸入界灵口中，组成界灵的千万骷髅突然同时发出解脱般的叹息。
黑色宫殿开始崩塌。贯穿玄武族遗骸的神罚锁链寸寸断裂，那些苍白的骸骨一个接一个地化作光点升向天空。三位长老的遗骸在消散前，向灵儿深深鞠躬，它们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了由星光凝成的泪水。
界灵的巨大面孔也开始分解。在完全消散前，它留下最后的低语：谢谢...妹妹...
整个第五界的天空骤然放晴。灰绿色的雾霭被纯净的蓝取代，地面上的骸骨全部化为洁白细沙。微风拂过时，沙粒碰撞发出风铃般的悦耳声响。
龙渊呆立在原地。他的火焰之眼透过符文眼罩，看到灵儿的情感脉络中永远缺失了一环金色——那原本是连接两人的纽带。
灵儿...他声音嘶哑，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你，哥哥。灵儿弯腰捡起一根断裂的机械手指，冷静地将其接回断臂处，我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机械眼快速闪烁，不再感受到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这句话像钝刀般刺入龙渊心脏。幼龙焦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盘旋，它不明白为什么灵儿姐姐的眼神变得这么陌生。
灵儿正在测试新接回的机械手指，突然发现幼龙在咬她的袖口。怎么了？她问，语气温柔却不再有曾经的宠溺。
龙渊深吸一口气，将幼龙塞回她领口：我们走吧，还有七个界域等着我们。
当他们穿过正在愈合的空间裂缝时，灵儿突然停下脚步：哥哥，我的数据分析显示，情感剥离可能导致后续决策更加理性化。她歪着头，像个做学术报告的研究员，这对拯救九界或许是好事。
龙渊没有回答。他的火焰之眼看到灵儿背后飘散的最后几粒银白光点，那是连祖龙印记都无法挽回的、最纯粹的人类情感。在踏出第五界的瞬间，他悄悄伸手抓住一粒，将它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立刻传来被灼烧的剧痛，但他宁愿永远保留这个伤痕。
幼龙在灵儿心口蜷成一团，它鳞片下的温度比平时低了几度。亡灵之界的风沙声渐渐远去，但某种比物理崩塌更可怕的缺失，已经在无声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