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在童府大门前停稳,怀清便推开车门,一股紧绷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府门内的青砖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不见往日里往来穿梭的热闹,只有几个丫鬟低着头快步走过,裙摆扫过地面几乎听不到声响,连垂在身侧的手都紧紧攥着,满脸惶急。
不远处的回廊下,几个小厮扛着药箱匆匆奔走,脚步又快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连彼此间的招呼都化作了无声的手势。
怀清跟着童锦扬往里走,越靠近内院,这股压抑的气氛就越浓。
绕过影壁进了二门,便见一道浅粉色身影快步迎了上来,正是童锦瑶。
她往日里总是妆容精致、举止从容,此刻却发髻微松,眼眶泛红,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彻夜未眠。
见怀清走来,童锦瑶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急切的力道,声音里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怀清妹妹,你可算来了!多谢你肯来……府里现在乱成一团,我实在是没了办法。”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几分,若不是还强撑着的体面,怕是早已落下泪来。
怀清能清晰感受到童锦瑶掌心的冰凉与颤抖,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指尖传递去几分安定的力量,声音沉稳:“瑶姐姐先别急,我既来了,定会尽力。”
话音落,两人不再多言,一左一右相携着往内屋走。
廊下的灯笼被风晃得微微摇曳,映着两人匆匆的脚步,连裙摆摩擦的声响都透着几分急切——眼下老祖宗昏迷未醒,锦清还在屋里大出血,每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风险,实在没有闲聊的余地。
因着童锦清是在老祖宗院内听闻急讯动了胎气,童家人怕挪动再伤了她,便将她就近安置在老祖宗卧房隔壁的厢房,两处只隔一道回廊,却同时牵动着满府人心。
怀清跟着童锦瑶跨进正屋门槛时,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并非行医之人,不懂望闻问切的医理,更谈不上治病救人,眼下能倚仗的,唯有空间里那汪能滋养生机的灵泉。
屋内陆毯上跪了几个丫鬟,正低眉垂首不敢出声,童阁老拄着拐杖站在床边,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姜毅则在一旁来回踱步,两人见怀清进来,眼中瞬间燃起几分希冀,满是感激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而角落里站着的府医与几位太医,脸上却满是茫然困惑,交握的手都透着几分不解——方才童家执意要请明善县主,他们还以为是有什么独门药方或人脉,此刻见怀清一身素衣,未带任何医具,更摸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宇间不禁多了几分疑虑。
正屋的焦灼与厢房的危急隔着墙传递,两边都是分秒必争的急。
怀清没工夫解释,只趁着众人目光聚焦的间隙,悄悄从袖中取出两个早已备好的白瓷瓶——瓶中盛着的正是灵泉水,澄澈的液体在光下泛着淡淡微光。
她快步走到童阁老面前,将瓷瓶轻轻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阁老,这两瓶水您收好,一瓶给老祖宗慢慢喂下,另一瓶送去锦清那边,或许能缓一缓。”
童阁老何等精明,见怀清神色郑重,又特意压低声音,瞬间明白这水定不寻常,忙用袖口掩住,双手接过瓷瓶紧紧攥在掌心。
他当即转身,将其中一瓶递给身旁的姜毅,又把另一瓶塞给童锦扬,眼神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这两瓶东西至关重要,你们亲自送去,全程莫让其他人经手,更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姜毅与童锦扬重重点头,接过瓷瓶的手都带着几分郑重,转身便朝着卧房与厢房快步走去,连脚步声都比来时更急了几分——此刻这小小的瓷瓶,已然成了童府两处危局里唯一的希望。
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众人的影子映在墙面上,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与难以言喻的焦灼。
等待,在此刻成了最磨人的事,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数倍,压得人喘不过气。
童阁老端坐在太师椅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往日里温润的目光此刻紧紧锁着卧房的方向,虽没有坐立不安的慌乱,指节却因用力紧握而泛出青白,连拐杖顶端的雕花扶手都被攥出了浅浅的印子——他面上越是平静,心底的波澜便越是汹涌,那是对老母亲性命的牵挂,也是对孙女安危的担忧。
一旁的内眷们更是难掩焦灼。童阁老夫人用帕子紧紧按着嘴角,眼眶通红,时不时望向卧房的门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童大夫人站在她身侧,脸色苍白,几次想上前询问,都被童阁老夫人用眼神拦下;姜夫人则靠着廊柱,双手环在胸前,指尖冰凉,目光紧紧盯着隔壁厢房的方向,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怀清站在角落,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平静了几分。
可她能做的都已做了,那两瓶灵泉水是她能拿出的最大底气,至于能否见效,能否留住两条性命,终究要看天命,也看她们自身的造化。
她没有上前劝慰,只是静静站着,像一根定海神针,无声地陪着童家人度过这最难熬的等待时光。
屋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与众人压抑的呼吸交织。
每个人的目光都胶着在卧房的门帘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吸气、呼气都带着沉甸甸的紧张,生怕惊扰了内里的一丝一毫。
就在这死寂般的等待里,一道带着颤抖的声音突然从卧房方向传来——是童侍郎的声音,他压着嗓子,却难掩激动与急切:“祖母!祖母您醒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般划破沉寂。
一直端坐着的童阁老猛地睁大眼睛,先前紧握的双手骤然松开,又瞬间攥紧了拐杖,几乎是凭着本能“嚯”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动作急切得带倒了椅脚,发出“哐当”一声响,却顾不上理会,只朝着卧房方向快步走去,花白的胡须随着脚步微微晃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希冀与急切。